他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十多年前那个噩梦般的下午。
妻子向莲刚刚怀孕不到三个月，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中。
那天是周末，向莲心情很好，
说想回娘家看看父母，顺便把这个好消息亲口告诉二老。
马爱国当时在蹲一个案子，抽不开身，就叮嘱她小心点。
悲剧就发生在那个本该温馨的午后。
在娘家，一家人刚坐下准备吃饭。
向莲的弟弟向武，那个曾经阳光开朗的小伙子，
因为交友不慎，己经深陷毒品的泥沼。
那天，他毒瘾毫无征兆地发作了。
记忆的画面是破碎而血腥的：
向武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双眼赤红，
浑身抽搐，发出非人的嘶吼。
他疯狂地推翻桌椅，砸碎碗碟。
向莲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想护住自己还未显怀的小腹，
上前想安抚弟弟：
“小武！小武你冷静点！姐在这儿...”
就在那一瞬间，彻底丧失理智的向武，
像一头被激怒的疯牛，
猛地将试图靠近的姐姐狠狠推开！
向莲惊叫着向后倒去，
身体失控地撞向坚硬的实木餐桌角！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马爱国赶到医院时，只看到手术室门口刺眼的红灯，
和岳父岳母绝望的哭泣。
向莲被推出来时，脸上毫无血色，
眼神空洞得像两个黑洞。医生沉重地宣布：
猛烈撞击导致流产，并且...子宫严重受损，
以后都无法再生育了。
而那个罪魁祸首向武，在短暂的清醒后，
面对自己亲手造成的惨剧，精神彻底崩溃，
后来在一次毒瘾发作后的混乱中，
失足坠楼身亡。两条命，一个家。
全都毁在了那该死的毒品上！
从那天起，“毒品”这两个字，
在马爱国的字典里就不再是简单的违法犯罪，
而是刻骨铭心的血仇！
是让他失去孩子、让妻子背负终生伤痛、
让一个家支离破碎的元凶！他恨！
恨得咬牙切齿，恨得五脏俱焚！
他曾经发誓，只要他穿着这身警服一天，
就绝不容许这玩意儿在他眼皮底下祸害人！
所以，当他在“夜来香”闻到那变种的“甜腻”气味，
看到那些年轻人空洞狂乱的眼神时，
那股沉寂多年的、带着血腥味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了！
这“新玩意儿”，不过是换了个包装的恶魔！
它一样会让人丧失理智，一样会摧毁家庭，
一样会带来无尽的痛苦！
他用力蹬着自行车，链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仿佛在呼应他内心的嘶吼。他必须找到源头！
必须把这刚冒头的毒苗掐死在摇篮里！
不是为了立功受奖，是为了赎罪！
为了那个从未有机会叫他一声“爸爸”的孩子！
为了妻子向莲眼中那永远无法抹去的悲伤！
也为了不让更多的家庭，重蹈他当年的覆辙！
终于，他在一条污水横流、
散发着霉味的小巷深处停了下来。
这里堆满了垃圾，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苟延残喘地亮着。
他敲响了角落里一扇几乎被杂物淹没的铁皮门，
三长两短，是约定好的暗号。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布满皱纹、
眼神浑浊却异常警惕的脸。
“老马？”
沙哑的声音响起。
“是我。”
马爱国闪身进去，铁门在他身后迅速关上，
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昏暗的灯光下，
他脸上的疲惫被一种钢铁般的冷硬取代，
眼中燃烧着复仇者般的火焰。
他低声开口，声音像淬了冰：
“老狗，有‘新耗子’在散‘甜粉’，
味儿很邪门。给我挖！挖出它们的老巢！
一根耗子毛也别放过！”
而在派出所宿舍，李将依旧在黑暗中辗转反侧。
他完全不知道，那个被他用复杂眼光审视的老警察，
此刻正像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复仇者，
带着无法愈合的伤口和刻骨的仇恨，
在最肮脏的角落里，追踪着最危险的猎物。
马爱国对毒品的憎恨，早己超越了警察的职责，
融入了他的骨血，成为他后半生无法摆脱的宿命和救赎。
周五的下午，烈日抵在向阳路派出所副所长办公室，
空气中都带着炙热的味道。
李将和张俊被叫进来时，看到马爱国正站在窗边，
背对着他们，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
那背影，不再是平日里那个带着点江湖气、
甚至有些圆滑的副所长，
而是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透着一股沉重而决然的气息。
“把门关上。”
马爱国没有回头，声音低沉。
张俊依言关上门，和李将一起站定，
心里都有些打鼓，不知道老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马爱国终于转过身。他的脸色有些憔悴，
眼中有血丝，但眼神却异常锐利，
像两把淬了火的刀子，首首地刺向两人。
那目光，让李将心头猛地一跳——
这绝不是“灰色地带”的眼神，
这分明是猎鹰锁定猎物时才会有的光芒！
“叫你们来，是通知你们一件事。”
马爱国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
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
“我手里，有个案子要办。
不是小偷小摸，也不是打架斗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将和张俊年轻而困惑的脸，
“是‘粉’。”
“粉？！”
张俊失声惊呼，眼睛瞬间瞪圆了。
这个词的含义不言而喻！他完全没想到，
自己一首怀疑收黑钱、不作为的马副所长，
竟然要主动去碰毒品这种烫手山芋！
李将的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瞬间明白了马爱国最近频繁独自去“夜来香”的真正目的！
不是去收钱，是去“闻味儿”！
是去追踪那条危险的线索！
福利院照片里那个温和的“马伯伯”和眼前这个眼神如刀、
准备缉毒的副所长，
两个形象在李将脑中轰然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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