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老陈，老马，尝尝这个！
这可是酒楼的招牌，深海东星斑！空运过来的，鲜得很！”
钱勇热情地招呼着，亲自转动转盘，
将鱼腹最好的部位转到陈建国和马爱国面前。
“小张，别光坐着，吃菜！年轻人要多吃点！”
他又转向张俊，笑容满面，像个亲切的长辈。
“小李，”
钱勇的目光最后落在李将身上，笑容更盛，
“你可是我们今晚的‘功臣’！上次要不是你，
常威这小子就交代了！来，钱叔敬你一杯！
感谢你救了这小子一命！”
他端起酒杯，对着李将。李将端起酒杯，
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恰到好处的、
带着点“晚辈面对长辈”的谦逊笑容。
他没有推辞，也没有表现出受宠若惊，只是平稳地举杯，
与钱勇的杯子轻轻一碰。
“钱大队长客气了。职责所在。”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入喉咙，
带来一阵灼烧感，却浇不灭心底的冰冷。
“好！爽快！”
钱勇哈哈大笑，显然对李将这“识趣”的态度很满意。
常威立刻跟着端起酒杯，脸上堆满了谄媚和“真诚”的感激：
“李警官！救命之恩，我常威敬您！”
他一仰脖，也干了杯中酒，然后用手背擦了擦嘴，
眼神有些飘忽地看着李将，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包厢里的气氛在钱勇的刻意营造下，
显得颇为“融洽”。常威似乎也借着酒劲，
胆子大了起来。他再次端起酒杯，
晃晃悠悠地走到李将身边。
“李...李警官！”
常威舌头有点打结，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
一只手还试图搭在李将肩膀上，
“我...我常威，打心眼里佩服您！您...您是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李将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
避开了常威的手，只是端起自己的酒杯示意了一下，
并未起身，也没喝。常威碰了个软钉子，
脸上笑容僵了一下，但酒精和某种急于确认的情绪让他继续开口，
声音带着点委屈和试探：
“李警官，我...我常威是不是...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
让您...对我有看法了？还是...有啥误会？”
这话问得极其突兀，也极其愚蠢！瞬间，
包厢里原本“和谐”的气氛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钱勇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和警告，
狠狠瞪了常威一眼。马爱国和陈建国也停下了筷子，
目光都聚焦在李将身上。张俊更是紧张地看着李将，
生怕他控制不住情绪。李将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指关节微微泛白。心底那头被强行压制的野兽仿佛被这句话再次撩拨，
发出无声的咆哮！前世爆炸的烈焰、战友的血、
常威狞笑的脸...无数画面疯狂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恨不得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砸在常威那张虚伪的脸上！
然而，他脸上的肌肉只是极其细微地牵动了一下，
随即恢复平静。
他甚至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刚才更“温和”一点、
带着点无奈和安抚意味的笑容。他抬起头，
目光平静地迎上常威那双带着醉意和试探的眼睛，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常总，你想多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宽厚”的包容，
像是在安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警察的职责就是保护群众，打击犯罪。
上次你确实是受害者，我出手是职责所在，
不存在什么看法或误会。至于平时...我们接触也不多，何来误解？
是你自己太敏感了吧。”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合情合理，既撇清了“私人恩怨”的可能，
又重申了警察的公事公办立场，还巧妙地给常威扣了个“敏感”的帽子。
同时，那温和的语气和表情，完美地消解了刚才的紧张气氛。
钱勇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打圆场，语气带着对常威的“责备”：
“就是！你小子喝点酒就胡言乱语！
李警官是什么人？那是秉公执法的好警察！
再说了李警官刚来咱们向阳路派出所才两个多月时间，
能对你有什么看法？一天到晚瞎琢磨！
快给李警官道歉！”
常威被钱勇一喝，酒也醒了几分，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连忙点头哈腰：
“是是是！李警官，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喝多了，胡说八道！您别往心里去！
我自罚一杯！”
他慌忙给自己倒满酒，一饮而尽。
李将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说话，也没再举杯。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离自己最近的清炒时蔬，
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
饭局继续。在钱勇的极力挽回下，气氛似乎又“热络”了起来。
但李将始终保持着那份“中规中矩”的疏离感。
他不主动攀谈，但别人敬酒，他也会礼貌地举杯，浅尝辄止；
别人问话，他会简短、得体地回答；
该吃菜时吃菜，该微笑时微笑。既不拒人于千里之外，
显得生硬不识抬举，也绝不表现出任何亲近和热络，
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他就像一个最完美的旁观者和参与者，
冷静地观察着这场精心编织的“和谐”戏码，
扮演着自己该扮演的角色——一个尽职尽责、公私分明、
对常威并无特殊“看法”的普通民警。钱勇看着李将这副模样，
心中那点因为常威失言而升起的疑虑，似乎也淡了些。
也许，这小子真的只是性格沉稳、原则性强，
并非对常威有什么特别的敌意？毕竟，上次救人是事实，
这次饭局也没甩脸子。终于，这场表面觥筹交错、
实则暗流涌动的饭局接近尾声。
李将感觉包厢里那股混合着虚伪、
试探和酒气的空气越发粘稠，令人窒息。
他借着起身添茶的空隙，低声对旁边的陈建国说了一句：
“陈所，我去下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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