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九年的上海，黄梅雨季的雨丝像浸了毒液的针，斜斜扎进法租界的梧桐叶里。静姝站在百乐门舞厅的雕花镜前，看着镜中身披白色婚纱的自己，胃里一阵翻涌。婚纱的蕾丝领口蹭着锁骨，那里藏着片锋利的刀片——这是她用父亲留下的手术刀打磨的，边缘闪着冷光。
三天前，沈翊将一份烫金订婚协议拍在她面前，照片上的男人西装革履，左手无名指戴着枚祖母绿戒指，眉眼间带着汪伪高官子弟特有的轻佻。“周允之，周佛海的亲侄子，76号情报处的红人。”沈翊的雪松香混着雪茄味，像条毒蛇钻进她的鼻腔，“嫁给她，你就能拿到‘军统内鬼名单’的另一半。别忘了，你父亲的污名还等着洗刷。”
静姝捏着协议的指尖泛白。她当然知道这是圈套——周允之手里的所谓“名单”，不过是沈翊用来监控她的诱饵。但她没得选，程墨琛还躺在莱文诊所的病床上，76号的密探像苍蝇一样围着弄堂打转，只有答应这桩婚事，才能为程墨琛争取康复的时间。
订婚宴设在静安寺旁的公馆，法式吊灯的光透过水晶棱镜，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周允之端着香槟走来，戒指上的绿宝石晃得人眼晕：“静姝小姐，听说你父亲是留德博士？真巧，我在东京帝大读的也是化学。”
静姝的心脏猛地一缩。东京帝大？和程墨琛的父亲、和沈翊一样的母校。她不动声色地举杯，指尖却摸到周允之西装口袋里露出的银链——那是块怀表，表盖内侧刻着朵樱花，纹路和程墨琛胸前的烙印一模一样。
“周先生的怀表很别致。”她故作好奇地问。
周允之打开怀表，齿轮转动的声音在喧嚣中格外清晰：“祖传的，说是昭和十二年从东京带回来的。”他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听说程墨琛也有个类似的印记？真可惜，他没能活到参加我们的婚礼。”
静姝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香槟杯里，与金色的酒液融在一起。她笑着举杯：“但愿他能听到我们的喜讯。”
婚礼前一夜，静姝在阁楼试穿婚纱。蕾丝裙撑像朵盛开的白玫瑰，她用绣花针将刀片缝在裙撑内侧，又把莱文给的氰化钾胶囊藏在大腿的袜带里——这是她为自己准备的最后退路。
“需要帮忙吗？”伴娘林宛如推门进来，手里捧着头纱。她是沈翊安排的“贴心人”，从订婚宴起就寸步不离地跟着静姝。
“不用了，谢谢。”静姝转身时，裙摆扫过梳妆台，瓶瓶罐罐摔了一地。趁她弯腰去捡的瞬间，林宛如“不小心”撞了她一下，手指飞快地拂过她的袜带。
静姝的后背沁出冷汗。她知道胶囊被换了，孤鹰与夜莺：上海1935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孤鹰与夜莺：上海1935最新章节随便看！但脸上依旧挂着笑：“麻烦你帮我戴头纱吧，我总系不好。”
头纱落下的瞬间，她透过镜子的反光，看到林宛如将那枚氰化钾胶囊藏进了自己的袖口，而她的袜带里，多了个米粒大小的金属球——那是军统最新的追踪器。
夜深人静时，阁楼的窗被风吹得吱呀作响。静姝坐在钢琴前，指尖划过琴键，弹出不成调的旋律。琴盖内侧贴着张泛黄的乐谱，是《月光奏鸣曲》的片段，音符间用铅笔连出的线，正好组成黄浦江码头的简易地图——这是程墨琛趁林宛如不备，偷偷塞给她的。
突然，窗外传来口琴的声音，吹的是《婚礼进行曲》，却在某个音符处故意走调，节奏像摩斯密码：?—? —— ???（三点，煤码头）。
静姝推开窗，雨夜的风带着湿气扑进来。楼下的梧桐树下，穿黑色风衣的男人背对着她，口琴的声音在雨雾中飘散开。他的左手揣在口袋里，露出的袖口沾着煤灰——那是程墨琛的习惯，总爱把受伤的手藏起来。
“小心林宛如。”男人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带着她熟悉的温度，“她是沈翊的养女，也是76号的‘樱花信使’。”
口琴声再次响起，这次是《国际歌》的片段。静姝知道，这是他在告诉她：明晚的教堂里，会有地下党的人接应。
她关上窗，转身看向镜中的自己。婚纱的白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口精致的棺材。但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决绝——这场婚礼，注定是某些人的葬礼。
凌晨三点，静姝悄悄溜进周允之的书房。保险柜嵌在壁炉后面，密码锁的数字盘上沾着淡淡的香水味——是林宛如常用的“夜巴黎”。她想起订婚宴上，林宛如曾帮周允之整理过领带，当时她的手指在他胸前的口袋上停留了三秒，指尖划过的数字是“1937”。
1937，南京沦陷的年份。静姝输入密码，保险柜应声而开。里面没有名单，只有个黑色的文件夹，封面印着樱花图案，里面是份实验报告，标题用德语写着“樱花制剂人体实验记录”。
报告的最后一页贴着张照片：周允之躺在实验台上，颈部有个针孔，旁边站着的白大褂男人，侧脸像极了沈翊。
静姝将报告塞进婚纱的衬里，心脏狂跳。她终于明白，这场婚礼的真正目的——周允之是“樱花制剂”的实验体，沈翊要借这场婚礼，测试制剂的效果。而她，不过是吸引各方势力注意力的诱饵。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在玻璃上，像无数只手在拍打。静姝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突然笑了——沈翊大概忘了，她父亲是研究声波武器的专家，而她从小玩的就是炸药和密码。
明天的教堂，一定会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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