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九年五月十七日，黄浦江的潮水带着咸腥的铁锈味退去，露出浦东3号废码头的淤泥滩。黎明前的雾气像浸透了血的棉絮，黏在静姝的睫毛上，让她看不清脚下的路。她咬着牙，将程墨琛的手臂搭在肩上，每一步都陷进没脚踝的淤泥里，黑色的泥浆顺着婚纱的蕾丝缝隙往上爬，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拉扯。
程墨琛的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血从他左肩的弹孔渗出，在泥地上拖出一道暗红的痕迹。静姝回头看了一眼，江面上隐约能看到巡逻艇的探照灯，光柱刺破雾层，在水面上扫来扫去——沈翊的人还在追。她必须尽快找到藏身之处，否则两人都会死在这片荒滩上。
“墨琛，撑住。”她低声说，声音被浓雾吞掉一半。程墨琛的头靠在她的颈窝，滚烫的呼吸喷在皮肤上，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他的右手紧紧攥着什么，指缝间露出半片翡翠的光泽——是那枚耳坠的碎片，昨夜跳江时被爆炸的冲击波震碎了。
就在这时，雾气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庞大的黑影。静姝猛地停住脚步，心脏狂跳——那是艘沉船，船身大半陷在淤泥里，露出水面的甲板上积着厚厚的锈，像块腐烂的巨兽残骸。船首的铭牌依稀能辨认出“神鹤丸”三个字，旁边刻着的樱花徽记在晨雾中泛着诡异的光。
这是日军的运输船。静姝的记忆突然被拉回三年前，父亲临终前在病床上画的草图——一艘标着“鹤”字的船，旁边写着“樱花仓库”。难道就是这艘？
她拖着程墨琛绕到船尾，锈蚀的舱门半掩着，边缘挂着的铁链在潮水中轻轻晃动，发出“哐当”的声响。舱门内侧的木板上，有人用红漆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十字，十字中心嵌着颗子弹壳——这是地下党的暗号，代表“安全屋”。
静姝刚要推门，程墨琛突然抽搐了一下，嘴里喃喃着日语：“母さん…桜が…（妈妈…樱花…）”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抬起，指向船舱深处，指尖颤抖的频率像在传递某种信号。
舱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福尔马林和腐烂水草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静姝剧烈咳嗽。她摸出火柴点燃，微弱的火光中，能看到船舱里堆满了木箱，箱盖上都印着樱花图案，有些箱子己经破损，露出里面的玻璃管，管内的绿色液体在晃动中泛着荧光。
“这里是…实验室？”静姝的声音发颤。她想起周允之的实验报告，那些标着“南京”“武汉”的样本，原来都储存在这艘沉船上。
程墨琛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溅在静姝的婚纱上。他挣扎着抬起头，眼神短暂地清明了一瞬：“静姝…快走…这里有…炸弹…”
话音未落，船舱深处传来“嘀嗒”声，节奏均匀得像钟表，却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嗡鸣。静姝握紧手里的刀片，循着声音往里走。穿过堆积如山的木箱，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铁门，门把手上缠着根银链，链端系着个日记本——封面是樱花图案，和程墨琛母亲佐藤绫子的笔记一模一样。
日记本己经被水浸透，纸页黏在一起。静姝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的字迹是日文，大部分己经模糊，只有几页还能辨认：“…131.5Hzの周波数で、休眠菌が活性化する…（131.5赫兹的频率，能激活休眠菌株）”“…神鶴丸は、最後の防線…（神鹤丸是最后的防线）”“…もし私が帰らないなら、翡翠で周波数を逆転させろ…（如果我没回来，用翡翠逆转频率）”
静姝的心脏猛地一缩。131.5Hz，这个频率再次出现。她摸出颈间的翡翠耳坠，在火光下，碎片的断口处泛着淡淡的绿光，像有生命般在跳动。
“嘀嗒”声越来越响，铁门后的电子设备突然发出一阵尖锐的蜂鸣。静姝贴在门上听，里面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还有人用日语报数：“…三十分後、起爆準備完了…（三十分钟后，起爆准备完成）”
炸弹的倒计时！静姝刚要后退，船身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舱底挣扎。她低头看向脚下的钢板，缝隙里渗出绿色的液体，在火光中泛着泡沫——是从破损的玻璃管里流出来的菌液。
“静姝！”程墨琛的声音带着惊恐，“快离开铁门！那是…培养舱…”
静姝猛地后退，几乎同时，铁门被从里面撞开，一个高大的黑影扑了出来。火光中，她看清那是个穿着日军制服的男人，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绿色，双眼翻白，嘴角流着绿色的涎水——是“樱花制剂”的失败品，变成了没有理智的怪物。
怪物嘶吼着扑过来，静姝下意识地举起程墨琛的手枪，扣动扳机。子弹打在怪物的胸口，却只溅起绿色的汁液，没能阻止它的脚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程墨琛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用尽全力将身边的木箱推倒。木箱砸在怪物身上，玻璃管碎裂的声音中，绿色的菌液溅了程墨琛一身。
“快走！”他嘶吼着，将静姝推向舱门。怪物从木箱堆里挣扎出来，再次扑向程墨琛，尖利的指甲划破了他的后背。程墨琛的身体突剧烈颤抖，伤口处的血与菌液混合在一起，竟然冒出了白色的烟雾——像是在中和！
静姝这才想起莱文医生的话：“程先生的血液里有种特殊的抗体，可能和他母亲的研究有关。”原来这不是传说，是真的！
她转身要回去帮忙，却听到码头上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令人牙酸的笑意：“俞静姝，别来无恙啊。”
林宛如站在舱门口，身后跟着十几个76号特工，枪口都对准了船舱内。她穿着黑色的风衣，右手戴着手套，左手把玩着枚银质十字架——正是沈翊养女的那枚。
“把翡翠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林宛如的目光落在程墨琛身上，像在看一件垃圾，“哦对了，忘了告诉你，程墨琛早就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静姝的枪口猛地对准林宛如，手指却在颤抖。她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呓语：“…缺指的人…不能信…”而林宛如的右手手套，在刚才推枪的瞬间滑落了一角，露出的手腕下面，赫然没有小指！切口平整得像被手术刀切掉的，不是外伤。
“是你杀了我父亲？”静姝的声音发颤，几乎握不住枪。
林宛如笑了，摘下右手的手套，露出那只残缺的手：“答对了。不过是沈站长让我做的——你父亲发现了‘樱花计划’的真相，还想联合程敬之毁掉数据，不杀他留着过年吗？”她走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恶意的愉悦，“你以为程墨琛为什么要接近你？他不过是想利用你找到你父亲藏起来的声波公式。”
程墨琛挣扎着站起来，后背的伤口在渗血，绿色的菌液顺着他的制服往下滴：“你撒谎！”
“撒谎？”林宛如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扔在静姝面前，“看看这个。三年前，你父亲死的那天，程墨琛就在现场。他躲在衣柜里，看着我把毒药注射进你父亲的静脉。”
照片上，年幼的程墨琛蜷缩在衣柜里，眼睛里充满了恐惧，衣柜的缝隙正好对着病床上的俞鸿渐——而站在床边的护士，右手缺了小指，正是年轻的林宛如。
静姝的大脑一片空白，像被重锤击中。她看向程墨琛，他的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眼神里的痛苦像要溢出来。
“他不仅知道，还帮沈站长找到了你父亲的实验室。”林宛如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否则你以为76号怎么会那么快找到‘声波计划’的资料？”
程墨琛突然嘶吼着扑向林宛如，却被特工们用枪托砸倒在地。他趴在地上，看着静姝，眼泪混合着血和菌液滚落：“静姝…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静姝的枪口缓缓放下，不是因为相信林宛如，而是因为她看到程墨琛胸前的樱花烙印——那是为了保护父亲的数据才留下的伤痕，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背叛？
“把他们带回去。”林宛如挥了挥手，特工们上前要绑人。就在这时，船身再次剧烈震动，比刚才更猛烈，仿佛整个船体都要散架。舱底传来沉闷的爆炸声，绿色的菌液从钢板的缝隙里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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