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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遗忘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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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睁开眼睛,浅棕色的瞳孔清澈得像从未被污染过。看到静姝时,他的眼神里带着礼貌的陌生:“请问,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静姝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但脸上还是挤出个微笑:“我是你的战友,我们要去延安。”她举起翡翠耳坠,“这个,你认识吗?”

程墨琛的目光在耳坠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蹙,像是在努力回忆,最终却摇了摇头:“不认识。但我觉得……它很重要。”

芦苇荡的风带着清晨的凉意,吹起静姝的头发。她看着眼前这个忘了她,却记得“重要”的程墨琛,突然明白了莱文说的“代价”——有些记忆可以被删除,但刻在骨子里的信念,永远不会消失。

“哈尔滨?”静姝猛地抬头,看向程墨琛肋骨间浮现的地图——那个突兀的哈尔滨标记,原来指向的不是地点,是人。

程墨琛不知何时醒了,正盯着收音机出神,眉头紧锁,像是在努力打捞沉在记忆深处的碎片。“苏明远……”他喃喃道,指尖无意识地在掌心画着什么,“这个名字……好像在父亲的实验日志里见过。”

静姝的心猛地一跳。他忘了她,却记得父亲的日志?莱文说的“选择性遗忘”,竟然精准到如此地步——抹去了私人情感,却保留了与任务相关的所有线索。这是血清的副作用,还是佐藤绫子早就设计好的“保险机制”?

芦苇荡的尽头传来马蹄声,两个穿粗布短打的男人勒住缰绳,看到静姝手里的翡翠耳坠,立刻翻身下马:“是俞小姐吗?我们是延安派来的接应人员,老马同志让我们带您去码头。”

静姝扶着程墨琛上了马,身后的污水道在晨雾中渐渐隐去,只剩下那盘磁带还在重复着最后几个字:“……牡丹的密钥,在樱花烙印的第三道纹路里……”

马队沿着江堤前行,程墨琛坐在静姝身后,呼吸平稳了许多。阳光透过薄雾洒在他脸上,能看到颈间未愈合的伤口处,新生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疤痕,泛着淡淡的粉色,像初春的樱花嫩芽。

“你的伤在愈合。”静姝回头看他,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

程墨琛摸了摸伤口,眼神依旧茫然:“是吗?可能……我体质特殊吧。”他顿了顿,突然指向远方的货轮,“那艘船的烟囱角度不对,是日军的伪装运输舰,用来运送培养皿的。”

静姝惊讶地看着他。这些关于日军军备的细节,他竟然记得一清二楚。她想起莱文的话:“他的身体里,藏着佐藤夫人和你父亲毕生的心血。”

码头的蒸汽船正冒着白烟,接应的人说这是最后一班前往烟台的船,从那里转乘马车,半个月就能到延安。登船时,程墨琛突然停下脚步,盯着跳板上的木纹出神。

“怎么了?”静姝问。

“这纹路……像声波图谱。”他蹲下身,指尖沿着木纹画出条曲线,“131.5MHz的基频,三倍频是400MHz,正好能干扰日军的通讯波段。”他抬头看向静姝,眼神里带着困惑,“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静姝的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她知道,这是他身体里的抗体在苏醒,是那些被刻意保留的记忆在挣扎。她从口袋里掏出程墨琛的日记,翻到最后一页,递给他:“这是你的日记,或许能帮你想起些什么。”

程墨琛接过日记,指尖划过自己的字迹,突然停在“静姝”两个字上。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被什么刺痛了,太阳穴突突地跳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头疼……”他按住额头,呼吸急促起来,“好像有很多画面在打架……教堂、婚纱、沉船……还有你的脸……”

静姝扶住他,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宁愿他永远忘了,也不想看到他被记忆碎片凌迟的痛苦。“别想了,”她轻声说,“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们还有任务要完成。”

程墨琛深吸一口气,渐渐平静下来。他合上日记,小心翼翼地放进内袋,像是在保护什么珍贵的东西。“对,任务。”他看着静姝的眼睛,认真地说,“找到苏明远,启动‘牡丹’。”

蒸汽船鸣响了汽笛,缓缓驶离码头。静姝站在甲板上,看着上海的轮廓在雾中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江风掀起她的头发,带着江水的潮气,也带着某种新生的气息。

程墨琛走到她身边,手里拿着那枚翡翠耳坠,正对着阳光端详。“这翡翠的质地很特殊,”他说,“里面好像有流动的颗粒,在阳光下会发光。”

静姝的心一动,想起沉船里翡翠与血液产生的反应:“也许……它不只是个信物。”

程墨琛将耳坠递给她,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心,两人都像被电流击中般顿了一下。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转身看向远方的海平面。

静姝握紧耳坠,感受着里面纳米银粉末的流动。她知道,前路不会平坦,沈翊的追杀、日军的搜捕、“樱花制剂”的威胁,还有程墨琛那随时可能恢复,也可能永远消失的记忆,都像暗礁一样潜伏在航线上。

但她的心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因为她知道,他们不是在孤军奋战——莱文的牺牲、佐藤绫子的嘱托、父亲和程父未竟的理想,还有那些在战争中逝去的灵魂,都在陪着他们前行。

汽笛声再次响起,惊起一群海鸥,白色的翅膀在蓝天下划出优美的弧线。静姝抬头望去,阳光正好,落在她和程墨琛的身上,暖洋洋的,像极了延安的春天。

她想起程墨琛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当樱花凋零时,牡丹终将绽放。”

或许,遗忘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开始。只要他们还记得要去哪里,要做什么,那些被抹去的记忆,总有一天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而她要做的,就是陪着他,走到那一天。

甲板上的风还在吹,带着希望的气息,吹向遥远的北方,吹向那个有白鸽,也终将有牡丹绽放的地方。

蒸汽船在黄海上颠簸了三日,程墨琛的体温逐渐稳定,只是记忆仍像被浓雾笼罩的海面,时隐时现。他会突然说出某段日军密码的解法,转头又忘了自己刚刚喝了第几口水;会精准地指出海图上标注错误的暗礁位置,却对着静姝递来的干粮一脸茫然。

静姝把他这副模样记在心里,夜里就着船舱微弱的油灯,在程墨琛的日记空白页上画素描——画他蹙眉研究声波图谱的样子,画他对着翡翠耳坠发怔的侧脸,画他偶尔流露出熟悉神情时眼角的细纹。画到第七张,程墨琛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声音里带着探究:“你画的是我?”

“嗯。”静姝把日记本合上,“万一哪天你连自己长什么样都忘了,还有个念想。”

他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半块樱花玉佩——那是在教堂爆炸前塞给她,又被她偷偷放回他口袋的。“这个,”他把玉佩放在桌上,“我总觉得和你有关。”

玉佩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静姝突然想起程墨琛肋骨间的地图,想起佐藤绫子录音里的“樱花烙印第三道纹路”。她拿起玉佩,指尖着背面的纹路:“这上面的花纹,会不会和你胸前的烙印有关?”

程墨琛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纱布下的烙印己经结痂,却仍能感觉到它在随脉搏微微发烫。“我不知道,”他说,“但每次摸到它,这里都会疼。”他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船抵烟台港时,码头上正贴着“严查可疑人员”的布告,几个穿黑色制服的特务在挨个盘查登岸的乘客。静姝拉着程墨琛混在逃难的人群里,听到特务的对话——“沈站长有令,找一个左胸有樱花烙印的男人,和一个戴翡翠耳坠的女人”。

“他们追来了。”静姝压低声音,拽着程墨琛拐进旁边的巷子。巷子深处有间破败的茶馆,门楣上挂着“歇业”的木牌,门板上用粉笔写着“今日有雨”,末尾的勾划得格外长——这是地下党约定的安全信号。

推开茶馆的门,浓重的茶渍味扑面而来。掌柜的是个瘸腿的老头,看到静姝的翡翠耳坠,立刻掀开柜台后的暗门:“老马同志在里面等你们,说有急件。”

暗室里,老马正对着电台发报,电键敲击的声音急促如雨点。看到他们进来,他把一张纸条塞给静姝:“哈尔滨那边传来消息,苏明远上周在教堂被捕,关押在731部队的附属监狱。”

“731?”静姝的指尖冰凉,“那不是……”

“是日军的细菌实验基地。”程墨琛突然开口,声音凝重,“我在日军的机密文件里见过,他们用活人做‘樱花制剂’的强化实验,死亡率百分之百。”他的眉头紧锁,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监狱的通风系统有个设计缺陷,在三号监区的墙角,有根废弃的煤气管……”

静姝和老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他又想起了关键信息,却依旧记不起这些记忆的来源。

老马叹了口气,从箱子里拿出两套军装:“这是伪满军队的制服,你们混进哈尔滨城。记住,731监狱每周三下午有物资车进入,司机是我们的人,暗号是‘牡丹花开’。”他顿了顿,看向程墨琛,“你的体质特殊,尽量别靠近实验室区域,那里的声波频率会刺激你体内的菌液。”

离开茶馆时,烟台的街头飘起了细雨。程墨琛穿上军装,竟有种说不出的合身,只是左胸的位置总不自觉地往下压,像是在遮掩什么。静姝看着他这副样子,突然想起教堂婚礼上,他穿着演出服扑向枪口的瞬间,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冷吗?”她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绕在他脖子上。围巾上还沾着沉船里的煤屑,带着淡淡的烟火气。

程墨琛的身体僵了一下,低头看着颈间的围巾,眼神里闪过一丝熟悉的波动:“这个味道……好像在哪里闻过。”

“可能是煤码头的味道吧。”静姝别过脸,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怕自己忍不住,会把所有真相都说出来,打破这脆弱的平衡。

两人沿着铁路往哈尔滨走,夜里就宿在废弃的车厢里。程墨琛总在梦中呓语,有时说日语,有时说中文,偶尔会清晰地喊出“静姝”两个字。每当这时,静姝就会坐起来,借着月光看他的脸,看他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阴影,看他胸口纱布下微微起伏的烙印。

第五天清晨,他们在路边的小镇看到张布告,上面印着沈翊的照片,标题是“悬赏捉拿叛国者”。布告的角落用小字写着:“携翡翠耳坠者,赏黄金百两”。

“他果然追来了。”程墨琛撕下布告,指尖捏得发白,“这个人,我好像很恨他。”

“他害死了很多人。”静姝说,“包括……可能和你有关的人。”

程墨琛沉默着把布告塞进火堆,火苗舔舐着纸张,将沈翊的脸烧成灰烬。“不管他是谁,”他说,“这次不会再让他得逞。”

傍晚时分,他们抵达哈尔滨城外。远远望去,道里区的老教堂尖顶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只是塔楼上的十字架己经歪斜,像个被折断的手臂。教堂周围布满了日军岗哨,铁丝网在暮色中闪着冷光。

“监狱在教堂的地下。”程墨琛指着教堂西侧的烟囱,“那不是真正的烟囱,是通风口,连接着731的实验室。”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像是沉睡的猎手嗅到了猎物的气息,“物资车会从后门进入,我们得先找到司机。”

两人绕到教堂后门,果然看到辆盖着帆布的卡车停在那里,司机正靠在车头抽烟,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车门,节奏是“牡丹花开”的摩斯密码。

静姝正要上前接头,程墨琛突然拉住她,往旁边的阴影里拽:“别动,有问题。”他指着司机的袖口,“那里有个樱花徽章,是76号特务的标记。”

话音刚落,卡车周围突然冲出十几个特务,手里的枪对准了他们藏身的方向。沈翊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带着令人作呕的得意:“程墨琛,俞静姝,别躲了。我知道你们要找苏明远,他就在我手里。”

程墨琛把静姝护在身后,手摸向腰间的枪:“他怎么知道我们的计划?”

“因为苏明远早就叛变了。”沈翊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在空荡的巷子里回荡,“他不仅说了‘牡丹计划’的密钥,还说……程墨琛的记忆,其实随时可以恢复,只要用131.5MHz的声波刺激三次。”

程墨琛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这句话击中了要害。他捂住头,痛苦地蹲下身,无数记忆碎片在脑海里冲撞——教堂的枪声、沉船的爆炸、静姝的眼泪、父亲的实验室……还有沈翊那张狰狞的脸。

“墨琛!”静姝扶住他,看到他胸前的纱布渗出了血,樱花烙印在皮肤下隐隐发光,“别听他的!这是陷阱!”

沈翊的笑声传来:“是不是陷阱,试试就知道了。”

巷口的喇叭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频率精准地定在131.5MHz。程墨琛的瞳孔瞬间放大,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那些被血清压制的记忆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想起了武汉码头的子弹,想起了76号地牢的烙铁,想起了教堂里静姝燃烧的婚纱,想起了沉船里她为他注射血清时含泪的眼睛。

“静姝……”他抬起头,眼神里不再是茫然,而是刻骨的痛苦和悔恨,“我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特务们趁机围了上来,沈翊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举着个声波控制器:“看来苏明远没骗我。程墨琛,现在交出‘牡丹计划’的密钥,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程墨琛把静姝往后推了推,自己站起身,胸口的烙印在声波刺激下红得像要燃烧:“密钥?你永远也别想得到。”他突然扯开衬衫,露出那朵焦黑的樱花烙印,“就在这里,有本事自己来拿!”

沈翊的目光落在烙印上,贪婪得像看到了猎物的野兽:“好,成全你。”他按下控制器上的按钮,声波频率瞬间升高。

程墨琛的身体晃了晃,却没有倒下。他看着静姝,眼神温柔得像哈尔滨的初雪:“记得吗?我说过,这次换我保护你。”

他突然冲向沈翊,在特务开枪前扑过去,死死抱住沈翊的手臂,将控制器按在自己的胸口。“一起死吧!”他嘶吼着,声音里带着解脱的决绝。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声波控制器在高频刺激下发生殉爆。静姝被气浪掀翻在地,回头看到程墨琛和沈翊在火光中纠缠,看到那朵樱花烙印在爆炸的强光中,突然绽放出耀眼的白光,像极了盛开的牡丹。

混乱中,她听到苏明远的惨叫声从教堂方向传来,听到特务们惊慌的呼喊,听到程墨琛最后喊出的两个字——“静姝”。

当硝烟散去,巷子里只剩下断壁残垣。静姝爬起来,在瓦砾堆里疯狂地寻找,手指被碎玻璃划破也浑然不觉。终于,她在一块烧焦的木板下,摸到了那枚熟悉的翡翠耳坠,还有半块樱花玉佩。

耳坠的荧光在废墟中流动,照亮了玉佩背面新浮现的纹路——那是“牡丹计划”的完整坐标,终点首指延安的宝塔山。

远处的教堂传来晨钟,敲了七下。静姝握紧耳坠和玉佩,抬头望向东方,那里正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她沾满血污的脸上。

她知道,程墨琛没有消失。他变成了光,变成了风,变成了这黎明里的一部分,陪着她继续往前走。

往那个有白鸽,也终将有牡丹绽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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