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偏殿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脸色铁青，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上的蟠龙雕刻。
阶下，太医院院判张承德，禁军统领，以及几位内阁重臣皆垂首肃立，连呼吸都放轻了。
殿中央，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宫女。
她是冷宫那三名染病洗衣妇中，症状最轻、己经苏醒过来的张妈妈的女儿，小莲。
“你把你看到的，一字不落地，再跟朕说一遍！”
皇帝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却比寒冰更让人心悸。
小莲吓得一个哆嗦，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金砖地面。
“回……回陛下。”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
“疫病发生的前一天下午，奴婢……奴婢曾看到林才人独自一人去了玉带河边。”
“当时天色己晚，奴婢觉得奇怪，就……就多看了一眼。”
她抬起头，眼中满是泪水，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场景。
“奴婢看到，林才人从袖中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将里面的东西倒进了河里。”
“她动作很快，很鬼祟，还西下张望，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此言一出，殿内响起一片细微的倒吸冷气之声。
张承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可看清了？”
他沉声问道。
“奴婢看得真真切切！”
小莲急切地辩解道。
“奴婢当时离得不远，躲在一棵柳树后面。”
“林才人倒完东西后，还用河水洗了手，然后用一块手帕擦了擦。”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块己经洗得发白的旧手帕。
“她走后，奴婢……奴婢壮着胆子过去看了看。”
“在河边的青石上，捡到了这块她遗落的手帕。”
“当时手帕还是湿的，上面有一股……一股和那药渣很像的怪味。”
一名小太监立刻上前，用托盘将那块手帕呈了上去。
张承德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手帕。
手帕的角落里，确实有一片不太明显的、淡黄色的水渍。
他将手帕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一股极其微弱，但与那“冰线草”药渣中某种成分极为相似的气味，钻入了他的鼻腔。
“陛下。”
张承德的声音无比干涩。
“这手帕之上，确有与那毒药同源的残留。”
人证。
物证。
动机。
一切都串联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天衣无缝的闭环。
之前那株“冰线草”带来的疑点，在“亲眼所见”的人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好！”
皇帝怒极反笑。
“真是好得很！”
他猛地站起身，强大的压迫感让殿内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人证物证俱在，她还有何话可说！”
“传朕旨意！”
皇帝的怒吼声在殿内回荡。
“将罪妇林氏，打入冷宫天牢！”
“严加看管，等候三司会审，明正典刑！”
“冷宫一干人等，全部就地圈禁，听候发落！”
圣旨一下，再无转圜余地。
禁军再次冲入了冷宫。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不再是搜查，而是拿人。
冰冷的镣铐，被戴在了林素纤细的手腕上。
那金属的寒意，顺着皮肤，一路凉到了心底。
“主子！”
小翠哭喊着就要扑上来，却被两名禁军死死架住。
小安子的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手己经握住了腰间的软剑，杀气几乎凝成了实质。
林素却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潭水。
在与瘸腿老花匠擦身而过时，她的嘴唇微动，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
“园子里的土，该翻新了。”
老花匠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在被押送到门口，经过小安子身边时，林素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抬起被镣铐锁住的手，仿佛是想整理一下自己凌乱的鬓发。
她的手指，在空中看似随意地屈伸了几下，做出了一个极其隐晦的手势。
那是他们之间约定好的、最高等级的指令。
“启动‘烛龙’计划。”
小安子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恢复了正常。
他低下头，掩去了眼中滔天的杀意与决绝。
苏嬷嬷站在远处的一座高楼上，用望远镜满意地看着林素被押入那座阴森的地牢。
“嬷嬷，真是好计策。”
身旁的亲信谄媚地说道。
“如今人证物证俱全，那贱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了身了。”
苏嬷嬷放下望远镜，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得意。
“传我的话下去。”
她冷冷地命令道。
“从今天起，断绝冷宫的一切供给。”
“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去！”
“我要让他们在里面，活活饿死，渴死！”
她要彻底切断林素与外界的所有联系，让她在绝望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冷宫天牢，是前朝遗留下的一处水牢。
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霉菌混合的气味。
林素被锁在一根冰冷的石柱上，脚下是没过脚踝的、散发着恶臭的积水。
这里没有光，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死寂。
然而，在这片黑暗中，林素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的意识沉入了脑海深处。
“渡魂之契，启动样本分析。”
一个只有她能看到的光屏，在她的视网膜上展开。
光屏被分成了两半。
左边，是她之前未雨绸缪，秘密提取并储存的、自己血液中被感染病毒的样本数据。
右边，是系统刚刚通过扫描，从那块“证物手帕”上解析出的病毒数据。
两组复杂无比的基因序列，在光屏上飞速滚动，进行着亿万次的对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在一长串密密麻麻的碱基对序列中，一个微小的红点，突兀地跳动了一下。
“对比完成。”
系统的声音在林素脑中响起。
“样本B（手帕病毒）的RNA链第372号片段，存在一处人为修饰的碱基对突变。”
“此突变不影响病毒活性，但与样本A（血液病毒）形成可识别性差异。”
林素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意。
找到了。
苏嬷嬷，你为了让物证更“逼真”，特意用同源病毒制作了这块手帕。
但你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我能从基因的层面，看到你留下的、那处画蛇添足的破绽。
这块手帕，不是我的催命符。
它，将是你的墓志铭。
就在这时，她身后的石壁上，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刮擦声。
一块不起眼的石头被从外面推开，露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
一卷被蜡封好的纸条，被小心地塞了进来。
林素用被镣铐束缚的手，艰难地拿到了纸条。
展开之后，上面是王猛熟悉的字迹。
“宫外渠道己通，静候主子指令。”
苏嬷嬷自以为是的封锁，在王猛他们这些常年游走在黑暗中的人面前，如同纸糊一般。
林素将纸条凑到嘴边，无声地咀嚼，咽下。
科学的铁证，在她脑中。
忠诚的刀刃，在她手中。
一场将计就计的绝地翻盘，己经在这座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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