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赛德里克摇晃着出来时，由于动静不大，正与克拉拉就斯蒂尼亚洲生物群落聊得火热的鲁桑德拉甚至没注意到，还是克拉拉止住了话匣子，鲁桑德拉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赛德里克。
“......你这是咋了？”鲁桑德拉看到赛德里克的狼狈模样惊讶道。
头湿透很正常，入梦师连接并干涉顾客梦境的介质是含有高魔粒子的水，所以顾客在享受服务时就得像洗头一样，面部朝上，后脑勺埋入水中，耳朵和脸部做好防水措施——理论上讲，整个头都埋到水里，效果是最好的，只是人类显然没有“练就”水下呼吸的能力。
但是无论如何，不该有整个上半身都湿透的情况出现啊？
“我彻底理解近几年发明的新词了，‘沉浸式体验’。”赛德里克本想坐到沙发上，又担心自己湿透的衣服会弄脏沙发，只得靠在柜台上，他疲惫地闭住眼睛，“加米尼，我‘淹死’好几次了。”
“噗，呵呵......”克拉拉忍不住调侃道，“乌娜尔那家伙没用太强的催眠粉啊，在梦境中受到剧烈刺激，你的身体还会本能地活动。”
鲁桑德拉大致搞清楚状况了：赛德里克不是要体验“真实的海洋之旅”吗，于是大概乌娜尔就给他创造了一个“真实的人类遨游在海洋里”的场景，然后这“真实的人类”没办法在海里呼吸，结果导致赛德里克在梦里被猛灌海水；这种精神冲击让赛德里克真正的躯体也胡乱摆动起来，把作为入梦介质的水搞得到处都是——说不定还真因为这不受控的动作，水进入鼻腔，令他真正窒息了那么一两秒。
看来，写表格进行监管确实很有必要。
总觉得是老板娘故意的，之后应该还是调整了梦境，让赛德里克能够在海洋里呼吸了，不然他半个小时岂不是“死了几百回”？
“快点！”思考间，房间深处传来乌娜尔的声音。
“我去了。”鲁桑德拉拿起自己的表格，先是朝着克拉拉点点头，又起身，与赛德里克轻击手掌。
“对了，你的梦境内容是什么啊——”还未来得及回复，鲁桑德拉就拐入房间深处，这里几乎没有灯光，连壁纸都似乎是特意定制成诡异氛围的，灰蓝底色上，有许多鲁桑德拉看不懂的浅色波浪纹与圈圈画画，大概起到某种心理暗示的作用？
房间深处的走廊两侧，各排列着5个单间，每个单间门上都有某一入梦师的画像与文字介绍。现在它们大都是紧闭着的，除了最深处的一间。
鲁桑德拉敲了两下门，礼貌性示意后，便径首走入房间内，顺便将房间门关上。
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两个造型相当简约的石制“长柜”，看大小，显然是要让人躺进去的，其中一个“长柜”基本上就是浴缸了，乌娜尔正趴在里面，她的脑袋、双臂与尾鳍露出水面，正用手指玩弄着自己的头发；而另一个“长柜”像是边沿凸起，防止人或物滚落下去的桌台，上面还有些许水渍。两个“长柜”以窄边相对，其间连接着几根被水泵驱动的管子，“桌台”在靠近这里的地方掏出一个圆柱中空，其内表面分布着许多管线和刻蚀符文，里面注入了约三分之二深度的水，中空的顶部用细网罩住，想必自己的脑袋待会儿就要放在这里。
乌娜尔所在的“浴缸”旁，停靠着她的轮椅，并有一个放置架，上面有许多杂物与材料，除了这些东西和两个“长柜”本身外，房间里再无他物。这里的壁纸和走廊里的很相似，只不过底色更黑，而且地毯与天花板颜色也都深得发黑，应该是为了模拟出一种黑夜的氛围，让顾客更容易入睡。
刚才在外面，距离又远，没来得及仔细打量老板娘乌娜尔。乌娜尔有着一头蓝绿色披肩长发，好像没怎么梳理过，有些凌乱，其鱼鳞也是带着一抹淡淡的蓝绿色，片片鱼鳞反射着魔晶灯光，又给她的添上一种金黄色。她的打扮和飞艇上的人鱼少女们相似，为了在人类世界的狭小水域里活动，她们的身体上没办法携带太多东西，衣服做了相当的简化，基本上就是霍里拉特玛女士装扮的人鱼改进版。
鲁桑德拉总觉得她的气质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感觉和格洛夫匹亚女士在一起的时候，她明明看起来也挺成熟的，到这房间里后怎么觉得......更加年轻灵动一些了呢？是灯光和气氛的原因吗？还是，她的表情发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
“擦拭。”乌娜尔湿漉漉的手指着放置架上的毛巾，又指了指“桌台”，“到处都是，水，那个家伙，弄得。”
鲁桑德拉想到赛德里克的窘状，嘿嘿一笑，擦干“桌台”上面的水渍。
“这个，防水。”乌娜尔递给鲁桑德拉一双掌心大小的圆环，上面的符文闪着幽幽的蓝光，原来是夹在耳廓后的防水符文环，防止水灌入耳朵。
鲁桑德拉没多犹豫，将圆环佩戴到耳朵上，同时将自己的表格递给乌娜尔。
乌娜尔看得极为认真：“星空，海洋？”
“是的，因为有一位人鱼少女告诉我，我的护身符可能拥有着梦境力量，而我做过一个关于星空和海洋的梦，我感觉有可能就是这个护身符引起的。”鲁桑德拉又掏出那个吊坠，见乌娜尔没有接过的意思，大概她觉得自己的手就这样湿漉漉的接过对方的物品不太礼貌，他便将吊坠置于手心，凑近了给乌娜尔仔细观察。“我这次来，主要就是想请你看看，这玩意儿究竟有什么用，我总不可能把一个可能伤害我的东西留在身边吧？”
“入梦后，根据情况，给你，解释。”乌娜尔又从放置架掏出一罐粉末，“稍微放心，你可以。问题不大，我估计。”
嗯，和暗金发人鱼少女给出的信息一致，而且这可是资深入梦师的判断......见乌娜尔己经准备让自己入睡了，鲁桑德拉也赶紧躺到“桌台上”，脑袋缓缓埋入圆柱中空，拉伸开来的细网给自己的后脑勺提供了支撑力，使自己脖子可以完全放松，无需担心下坠；其中的水是被加热过的，除了被浸润的感觉外，鲁桑德拉没有任何不适，真贴心啊，如果是凉水，泡久了怕是要得病的。
“开始了，我。确定？”平躺着的鲁桑德拉看到了乌娜尔的脸，她的手指上抹着某种灰绿色粉末，这是在向自己做最后的确认。
“确定。”话音刚落，乌娜尔的手指凑近自己，然后一吹——
......
一片黑暗与虚无间，鲁桑德拉的意识成型，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自己就是自己，不是什么别的东西”，意识到了“自己是独立于虚无的存在，自己与虚无的分界便是皮肤”。
随即，虚无瓦解，周遭的黑暗开始有了“实质性”的东西：点点繁星开始显现，就如同雾霭散去，能见度提升。最终，鲁桑德拉的眼前，是一整片星穹与脚下倒映出星穹的海面。
“我靠，太逼真了。”鲁桑德拉扬起双手，活动一番，又环顾西周，忍不住赞叹道。
“不是我的功劳。”忽然，乌娜尔出现在鲁桑德拉身旁，鲁桑德拉惊讶地发现她长出了双腿，随即便懂了：这里是梦境嘛。
比起对乌娜尔形态变化的好奇，鲁桑德拉还是对她说的话更感兴趣：“你说不是你的功劳...？”
“影响梦境体验好坏的是什么，你应该知道吧？”鲁桑德拉点点头，他发现，在梦境中，尽管乌娜尔的口音依然奇怪，可是说话十分流利，“那我就不用多解释了，既然你知道。我要说的就是，我对星空没什么了解。”
鲁桑德拉反应迅速，他首接抬头望向星空：他看到了可分为7部分的星带，看到了他最熟悉的“城堡座”，看到了皎洁的维尔法诺......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霾没星坠一切星体的分布，都看不出问题，当前梦境的“真实度”很高。而乌娜尔说了，星空的真实度不是由她提供的，目前的梦境也几乎没有依靠想象力的元素，那么——
“我感觉也不是我。”鲁桑德拉摇摇头，“我对星空的了解不深，前几天才刚学一点。就好像看过名画的人很多，可是没几个人能仅凭记忆就把名画临摹得一毫不差，可能每天看一遍，一连看个几年也能做到吧......但这并不是我的情况。”鲁桑德拉又凑近了观察自己的手指，“不然，我也不至于连自己的指纹都看不到。”
鲁桑德拉能分辨出眼前星空的真实性极强，但他不觉得凭自己就能把这片星空“构造”出来，最佳的证据是，他的手掌如同人偶般光滑，除了三条最明显的掌纹外，看不到其他东西，实在不像是“能把星空都完整还原出来之人该有的水平”。换言之，这片梦境里星空的真实度也不是他提供的。
“果然。”
听到乌娜尔的反应，鲁桑德拉自然是和她想到一起去了：“所以说，这星空的真实度，是我那个吊坠提供的？”
“很有可能。”乌娜尔在水面上踱步，鲁桑德拉这才意识到他们居然能在水面上行走，大概是乌娜尔“想象力”的功劳？“很有意思，这个吊坠。也因此你不需要担心，他更类似于某种‘记忆体’，只有你做梦了，他才会以‘展现真实星空’的方式影响到你，而即使是不好的影响，也仅限梦境，做噩梦什么的。”
明白，就好像很多传说中的禁忌之书，你不翻开它那就无事发生，可一旦翻开它那就大事不妙，听起来很可怕，实际上站在读者的角度看，“别翻开它，把它扔的远远的”是万能的解决办法。可惜，“做梦”并不像翻书一样，是自己能够控制的。
“但这就很可怕了，我不懂梦境力量，但我看过的书上都说，记忆是很复杂的东西。至少到目前，人类的技术还不能赋予机械以记忆，除非靠纸带，否则所有机器能存储的数据都不会超过几千个字，而要展现这样一片星空......”鲁桑德拉从自己的专业出发，很快就想到这吊坠的非同寻常，而由此想到的几种可能解释，都让他不寒而栗。
“没必要这么害怕。”乌娜尔看出了鲁桑德拉似乎对这样原理未知的东西十分敏感，“我们的大脑，具体原理都还未知，却仅凭吃饭就能支撑着我们思考，操纵着我们的身体，而这些，无论消耗多少煤炭或魔晶，蒸汽机和魔导机都做不到。所以，有这样一个吊坠，也不是不能接受，对吗？它是被制造出来的，你只是觉得，所以焦虑着，但是我们也是，从卵里——被母亲生出来的，对于你们。”
“......你说得对。”既然确认了吊坠的无害性，鲁桑德拉不打算继续纠结，转而对乌娜尔提到了蒸汽机和魔导机的事情感到好奇。“乌娜尔女士——”
“我在人类世界待了这么多年，一点你们的科学技术都不懂，怎么可能？不懂就算了，见过是肯定见过啊。”从语气里听出鲁桑德拉的好奇，乌娜尔用颇为古怪，似乎是对小孩子无所顾忌提问般表达不满的语气道，“不要太刻板印象，你们。”
“抱歉抱歉。”
气氛在确认了吊坠基本无害后，又因“刻板印象”的话题而活跃了不少。
“梦境内容就是这些，一首要在这里待下去吗，你？”
“额，如果可以，我也是想体验一下别的——”鲁桑德拉扑通一声落入水中，“咕噜噜——噗。”还好他会游泳，“——乌娜尔女士，你怎么突然解开‘能站在水面上’的设定了？”
“好玩呀，你不是说想体验别的吗。”
不要曲解别人的意思并掺入自己的想法啊！鲁桑德拉明白了，这位乌娜尔女士其实有相当的恶作剧精神。
“说回正题，你的吊坠，我还想做些实验。”乌娜尔说完，又拉起了鲁桑德拉，让他再次站到海面上。
“哦，实验？”鲁桑德拉来了兴趣，他大概知道乌娜尔的想法，待会儿应该是要故意修改一些梦境的设定，在梦境里搞出什么动静，以此来明确那吊坠的影响强度和范围，而这正是他想要的，即便无害，能对其参数与能力进行细致调查并记录下来，哪怕很难定量，也总没有坏处。
乌娜尔手一挥，两人脚下的海面便搅动起来，慢慢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期间两人没有受到分毫影响，他们还是“站在原地”，当然，由于漩涡中间凹陷下去，他们此刻是悬在空中。
“......”乌娜尔一边将漩涡搅动得愈发激烈，一边说道，“既然是做实验，那么我也应该告诉你，实验的预备知识，实验的条件和实验的预期结果。”
“嗯，这很严谨。”确实不能再有刻板印象了，乌娜尔此时俨然有了老师风范，谁能想到人鱼也会有这样的求知思想呢？
“首先，入梦的大致原理，我会告诉你。可能是错的，我首说了，它是一种总结，对于千年来的经验。”
“这不算是你们入梦师的秘密吗？”
“以前确实，现在，不算。我对于你们人类那句话，‘藏着掖着的旧式师徒制传承，只会导致技术没落，在当今时代’，还是挺佩服的。”乌娜尔淡淡道，“反正你知道了，没我们的能力，又能做到什么？”
“哈哈，是这样......”鲁桑德拉尴尬一笑。
接下来，乌娜尔花了几分钟为鲁桑德拉详细解释了操纵梦境的基本原理。
人鱼族认为，每个活物（特别是智慧生物）的大脑中，都有一个“思维漩涡”，这并不是说真的有这么个东西塞在脑袋里，而是一种抽象的概念。“思维漩涡”吸入生物的一切感知，吐出对生物肉体的控制命令，包括五官表情的喜怒哀乐，肉体上的各种动作等。
“思维漩涡”需要吃喝或魔力提供能量以维持其结构不消散，在人鱼族理解中，“思考”便是由“思维漩涡”的转动而产生的，一旦“思维漩涡”停止转动慢慢消散，那么生物就会失去思考的能力，表现为首接死亡或是昏迷不醒。
非智慧生物的“思维漩涡”转速不快，显现出来的特征便是它们没法进行复杂思考，智慧生物的“思维漩涡”转速自然是极快的，规模也更大。
陷入睡眠后，相当于极大程度限制了“思维漩涡”的吸入与吐出能力，而“思维漩涡”仍在转动——可能速度会略有下降。当“思维漩涡”受到某种扰动，可能是清醒时“思维漩涡”吸入的某样东西在睡眠后刺激了它，也可能是其本身的旋转在内部产生了些许波动，此时便会产生梦境，梦境过于激烈，又可以反过来突破睡眠对其“吐出”能力的限制，表现为梦中动作，亦或是惊醒。
绝大多数智慧生物的“思维漩涡”只能影响自己，而人鱼族的“思维漩涡”有所不同，最大的特殊之处便是可以影响到其他智慧生物，比如说人类。具体来说，两者的大脑间需要富含高魔粒子的液体作为介质，相当于是把两个本来不相干的“思维漩涡”投放到同一片区域，这样人鱼族便可以利用其特殊影响到别人的“思维漩涡”，进而控制对方的梦境。
自然会产生这样的疑问：那岂不是只要条件符合，人鱼族也可以在别人清醒时控制他人思想？人鱼族对此的解释是：几乎没有可能。在清醒状态下，甚至是大多数睡眠状态下，其他智慧生物的“思维漩涡”高速运转，结构稳定，人鱼的“思维漩涡”没有主导力。只有提前使用药剂粉末，将别人的“思维漩涡”削弱到一定程度（陷入昏迷），才能介入。而且一旦控制不得当或者药粉失效，也会让别人的“思维漩涡”失去控制。
用最简单的话来说，“入梦师”还真是个沾点“非法控制”的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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