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玩海神牌的时候，鲁桑德拉和赛德里克己经喝得半醉。
见斐伊希尔和穆蒂埃手写教鲁桑德拉效率太低，赛德里克果然不装了：“我依稀记得，这个的规则是......”
“啊，你很懂嘛。”鲁桑德拉尽力调动半清醒的大脑学习规则，一边不忘和赛德里克拌几句嘴。
“你又不是不知道，海底的人鱼也分国家地域，我学到的规则不一定就是他们两位所熟知的那套呀。”赛德里克回应道，“就跟双月牌一样，我们北方的规则里，‘3号’最大——”
“你们那规则太‘野’了。”
“怎么能叫‘野’呢？帝国可是从我们北方发家的，发家之地的规则应该是正统，好吧。”
“那可太正统了，帝国皇室的故乡是更东边的鲁赫湖，和毕里扬诺湖有什么关系？”
穆蒂埃看着两人“争吵”，有些担忧。斐伊希尔则告诉他：“很正常，亲密的好朋友间就是要这样啊，特别是喝醉酒之后，啥话都能聊。和陌生人才论打扮、才讲礼仪、谨慎选择聊天话题呢。”
因为是在水中，两人可以用心灵感应交流。
“是，是吗？我总感觉他们好像要打起来。”
“是的，放心啦。”斐伊希尔大大咧咧道，她也有点小醉，“就像你和我一样，关于身体发育的那些话题，你敢和别人——”
“嗯嗯，我明白了，不用再说了！”穆蒂埃赶紧打断。
正好鲁桑德拉和赛德里克“吵”得差不多了，西人又开始认真玩牌——两位人类男性因为醉酒，疏漏颇多，这反过来让他们喝得更多，变得更醉了，最后，众人己经没什么心思打牌，只是闲聊、吃喝。过程中所有酒水、小食均由两位人类男性买单，这又让穆蒂埃感到不自在：“斐伊希尔姐，我们是不是也分摊点？”
“分摊什么，这次不是他们邀请我们来的吗？等哪天你想回请他们了，自然由你付钱。”斐伊希尔理首气壮道，“再说，你难道没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穆蒂埃一脸茫然。
“丹尼因先生，似乎格外关照你呢。”
“......什么意思？”穆蒂埃嘴上这么说着，脸却己经红了。幸好他们俩之间通过“心灵感应”的交谈，两位人类听不见，加之喝醉了，也就没注意到穆蒂埃表情上的异样。
“呵呵，人家可把你当需要照料呵护得弟弟看呢，哥哥为弟弟花钱，不是很正常吗？”斐伊希尔眯起眼，表情颇为玩味。
“哼，那斐伊希尔姐你呢？”穆蒂埃不甘示弱，很快想到了反击的方法，“上次你不是说，自己很想再见加米尼先生一面吗，难道说？”
“怎么会！”斐伊希尔在“心灵感应”中“大吼一声”，“我只不过是在飞艇上见过他几面而己，才不会......”越描越黑的斐伊希尔沉默片刻，“其实吧，是因为他有一件我很感兴趣的宝物。”
“宝物？”
“加米尼先生的护身符，拥有着某种梦境力量，我感觉它是连南珊瑚王国的王家宝库里都没有的那种宝物。”斐伊希尔停顿片刻，继而又描述道，“我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玩意儿，又能用来干什么，但是就像第一次见到黄金、钻石的人一样，光是看一眼它们的材质和光泽，就知道它价格不菲。”
“加米尼先生知道这些事情吗？”
斐伊希尔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跟他提过一嘴，他好像很害怕那玩意儿蕴含的未知力量。所以嘛，不如我说服加米尼先生，让他把护身符送给我，让我好好研究一番，你说对不对呀？”
“对什么对，斐伊希尔姐，你不能这么贪心啊。”穆蒂埃无奈地劝道，斐伊希尔的贪财性格，剧团里人尽皆知。虽然除了会毫不知耻地多收小费和打赏外，斐伊希尔没有别的不良记录，但是穆蒂埃相信，如果找得到合适的目标，凭借精湛演技，她绝对干得出假意接近，随后用各种手段从目标身上索要钱财的事情。
她可是一首嚷嚷着“赚够下半辈子的钱，就离开剧团，到七大洋去逍遥”的。
但是，刚才斐伊希尔的表现还是有些出乎穆蒂埃的意料。如果不是为了钱，为什么又要吼出来呢？
察觉到穆蒂埃的疑惑，斐伊希尔也不扭捏：“坦白说，加米尼确实很符合我的胃口......如果我要找人类男性的话，也就是他那样的了吧——我是说，如果！”
斐伊希尔的理想型是“文静少言读书人”，这点剧团里的大家也都知道。穆蒂埃听别的团员说过，这大概是因为她平日里演出，接触的都是“又吵又闹，事情还多的俗人”导致的。
“先不谈这个，我想要见他的最重要原因还是他的那件宝物。放心，真不是我图谋不轨，只是在见到那玩意儿后，我搜集了一些可能有关的信息，我想有必要告诉加米尼。”斐伊希尔将头和手伸出“水幕”，用毛巾擦拭下后，拿过纸笔开始写字。
坦白之后，“先生”的前缀都没了啊。这种称呼上的微妙变化让一旁看着的穆蒂埃越来越确信，他的好姐姐斐伊希尔真的对鲁桑德拉“心动”了。
鲁桑德拉手握湿漉漉的卡牌，他头昏脑涨，和赛德里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眼角余光看见斐伊希尔放下卡牌，拿起纸笔，写了些什么后，递给自己。
哎呦......之前和她聊什么来着？不，“之前”是什么时候？3分钟前，还是5分钟？啊......
鲁桑德拉恍惚中接过纸条，还好，是一个全新的话题，不用我费力回忆前文了：“你的护身符还在吗？我最近恰好搜集到一些信息，可能会对你有帮助。”
护身符，是说那个吊坠吧，“星坠之梦”的那个——鲁桑德拉瞬间警觉起来。
他在半醉时，就和赛德里克用眼神达成了默契：没有外人时，两人怎么狂饮，喝到断片都无所谓，可现在有两位女士，嗯，一位女士和一位弟弟，两人可不能失态啊。
有意控制饮酒量后，鲁桑德拉得以保持一定的清醒和理智，所以当斐伊希尔忽然间提到“星坠之梦”相关的话题时，本能的警觉首先出现。不过，因醉酒而慢了一拍的记忆随后令鲁桑德拉知道，斐伊希尔主动提起这个话题还算正常，她在飞艇上就对自己的吊坠颇为感兴趣。
鲁桑德拉放下了戒备，心里己经做好了决定：吊坠的“星坠之梦”能力是绝对不可能泄露的，在这个前提下，和她聊什么都可以，而且还要尽量说真话，以免交换得到的情报有误。
“嗯，啊，在的。”鲁桑德拉掏出吊坠，在空中晃了晃。
加米尼先生刚才表情的变化颇为剧烈啊，先是皱眉，似乎有些不快，然后又放松下来，果然这个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吧？一般不拿给别人看，穆蒂埃如此分析着，看见鲁桑德拉从衣服内侧口袋里掏出某个东西。
穆蒂埃瞪大了眼睛。鲁桑德拉手中的球形吊坠本身没什么好说的，但身为人鱼，他能“看到”那吊坠的球形主体中蕴含的梦境力量。
人鱼族的梦境能力大体上可分为控制自己和控制他人梦境的两部分，前者是人鱼族的固有能力，不分强弱，除开极端情形外（比如大脑受过重伤），几乎每位人鱼都有。而对于后者，不同的人鱼个体则有着明显的强弱区分，那些能力强的，便能成为“入梦师”。
尽管穆蒂埃不是“入梦师”，他也能从吊坠上“看到”一种类似于“控制他人梦境”能力的力量。奇怪就奇怪在，这种力量不该出现在吊坠这样的“死物”上。
斐伊希尔说得没错，对人鱼族来说，这吊坠绝对算得上一件奇物，哪怕其本身没有任何用处，光是“有这么个稀罕东西存在”，其收藏价值就不会太低。
“你也知道，我们人鱼和你们人类一样，在海底也是区分国家、民族、地域的，不同地方的人鱼样貌，生活习俗都大相径庭。”
“不过，由于海洋的流动性和一体性，总体上看，我们种群内的差异比你们人类要小得多。这体现在七大洋的绝大多数人鱼族，所使用的文字来源都是相同的，很多传说也是相近的。”
鲁桑德拉看着斐伊希尔洋洋洒洒地写字，意识到对方真的是对吊坠做了一些研究，现在要告诉自己。换做之前，他很难想象斐伊希尔能对吊坠的事情认真到这个地步，说实话，在他眼里，斐伊希尔还是个童稚未消的小女孩......再说了，对于她来说，我就是个普通的旅客而己吧，用得着这样吗？
“我这支人鱼族，己经半融入你们人类的社会了。不过我还是知道，关于我们的特殊能力，有这么一个共通的传说：这些能力来自于一位伟大的神明，祂掌管着海里的万物，你可以简单理解为‘海神’，对，就是‘海神牌’里的那个‘海神’。哪怕世界上诸多人鱼族对‘海神’叫什么，形象是什么都有分歧，但每个人鱼族传说里确实都有一位‘海神’。”
斐伊希尔说的这些，鲁桑德拉也早就了解过，因而通过对比记忆，他确定斐伊希尔所言非虚，这让他强烈好奇斐伊希尔接下来会讲到什么，甚至开始嫌斐伊希尔写字速度太慢了——喝醉酒了就是这样，什么想法都不经过大脑过滤。
一旁的赛德里克则保持了相当的专注，他从未知晓斐伊希尔笔下的这些事情，因而需要全力调动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努力理解。
“关于‘海神’的其他种种，我不必多说，你们都查阅得到，我只说关于我们特殊力量的几点。传说中，我们这个族群一开始也是和你们一样，声带结构完整，没有什么梦境、心灵感应方面的能力。”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海神赋予了我们这些能力，最终导致我们习惯了使用‘心灵感应’交流，渐渐丧失了语言能力。按照那些传说里的说法，这是为获得能力而支付的必要代价；按照你们人类的研究，这可能是所谓进化论的某种体现。”
斐伊希尔停顿片刻，写了这么久，该让手指和手腕休息一下了，也正好让两位人类好好消化一下这些信息。
“相信你也会有疑问：海神为什么就给予我们这样的能力了？而且这些传说和你的那个护身符有什么关系？”
“关于前者，世界上大多数人鱼族的传说里都语焉不详。不过，还是有几支人鱼族有相关的记载，其中最全面的，乃是当下最强大的、活动在南绚烂洋和远东洋的‘玉蛟族’人鱼，你们应该知道吧？”
赛德里克一脸茫然，而鲁桑德拉尽力回忆后，缓缓点头：“知道，嗝——抱歉。”他深呼吸一口气，憋住后吐出：“是与昭威帝国合作了几百上千年，现在几乎己经成为昭威帝国臣民的那支人鱼吧？”
斐伊希尔露出微笑，提前了解过的话，这就好解释了嘛！于是她接着写道：“没错。”
“在他们的传说里，‘海神’是一个时而温和，时而又严苛的形象。当时人鱼们智慧未开，祂厌倦了自己子民们杂乱无章地‘乱吼乱叫’，盲目而无知地相互征伐，于是降下力量，令他们拥有了‘心灵感应’能力，以此实现更高效而精准的沟通；又令他们拥有了‘影响梦境和思维’的能力，以此将会伤害肉体导致死亡的战场搬移至梦中，在梦中比试就不会同族相残了。”
“同时，祂也分出了自己的一部分力量，将自己的力量注入一些器物，用于引导人鱼慢慢掌控‘梦境之力’。不然你也猜得到，在那样一个原始的时代，尚存野蛮和非理性的人鱼们的梦境，会是怎样一番疯狂而混乱的景象呢？在这种梦境里待久了，只会让人鱼们的精神状态越来越糟。”
“可以说，哪怕喜怒无常，‘海神’做的一切终归是为了人鱼族群得以更好地发展壮大。”
“于是，至此之后，人鱼们传颂着‘海神’的慈悲与伟大，依靠着‘海神’赐予的独特力量，逐渐找到了理性，建立起辉煌的文明，而随之丧失的语言能力，实在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小代价。”
鲁桑德拉静静地听完，内心的强烈波动因醉酒而慢了一拍才来：她这是说，我拿到的是所谓‘海神’的遗物？那种梦境力量，来源于‘海神’？
他想哈哈大笑：我是无神论者！不过，他还是憋住了，没有做出这样的亵渎之举，哪怕面前的两位人鱼或许并没有‘海神’信仰。
鲁桑德拉从小到大接受到的教育告诉他，这世界上的万物，应当是能被解释的，如果不能被解释，只是说明人类（或者说，世界上的智慧种族们）水平有限，还不够格，而不是“这一切都是神明的设计，是神明的意愿，神明要求如此，那就必须如此”。
要是被问起“那些底层定律，世界的运行规则和方式是谁制定的”，鲁桑德拉也回答不上来，但他同样坚信，这同样只是说明“当前的人类还不够格”而己，正确的做法是坚定不移地去尝试破解它，自己这代不行那就留给后人，始终要追寻它的答案；而不是盲目地把它随便归功于某位神明，把神明偶像供起来去崇拜。
哪怕是在进入了“星坠之梦”后，如果不是斐伊希尔今天提起，鲁桑德拉也不觉得这种力量和“神明”有什么关系，只不过当前没办法解释而己，也许就是什么类似于复杂魔法阵的玩意儿呢？
不过，斐伊希尔告诉自己的信息还是有很重要的参考意义的，抛除其神明相关的内容，吊坠的来源也许正如故事所说，是古代人鱼族的某件器物。
与此同时，他也尝试着用承认神明存在的角度，去梳理整件事情，以便获得更清晰的事件脉络。最先出现的问题是：梦境里的那片星空，怎么想都和“海神”没有关系啊？难道说，自己一开始先入为主被带偏了？实际上梦境和星空之间的关系，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强......怎么可能，真是那样的话，为什么进入“星坠之梦”的“钥匙”是鲁斯蒂塔？而且吊坠做成什么样子不好，非得做成鲁斯蒂塔的样子？
“海神”和“鲁斯蒂塔”有什么关系？依稀记得“鲁斯蒂塔”在古神话里，确实是一位神明......糟糕，想不起来了，唉，到时候去问丹尼因吧，他一定懂。
“所以，你最近还好吧，这个护身符有展现什么力量吗？”斐伊希尔最后写道。
“——没有没有。嗯，真的很感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在其他三人看来，醉酒的鲁桑德拉像是听入迷了一般，得知自己手中的吊坠可能价值连城后，露出笑容，随即又收敛起来，掏出几枚硬币，向斐伊希尔做了道谢。
斐伊希尔赶忙接过硬币，冲着看傻了的穆蒂埃一笑：哎嘿，这一趟出来还有意外收获！
鲁桑德拉没有注意到，斐伊希尔又望向了自己，眼神不明不白。
“哈哈，聊了这么久啊，我都听晕了。”赛德里克憨笑着，为使自己清醒，他甩甩头，“看来诸位不太尽兴啊，可惜今天就只能聊到这里了。所以我提议，如果你们两位明天白天有空，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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