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风节的早晨，拥有许多工厂的普马克区寂静异常，毕竟一年里非周末又不罚款的假期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许多工人昨天傍晚下班后便离开工厂，街道便少了许多喧闹吵嚷。
诺瓦汶东南停起降场——名字真是简单粗暴——坐落于普马克区靠近海岸一侧的边缘地带，是一个以货运为主的飞艇起降场，至于客运，则只出入远程、超远程航班。这里不像奥丽歌停靠场一样，客运飞艇没有高空停靠平台接驳，所有飞艇均要落地。理由很简单，货运飞艇和远程航班有十分庞大的卸货需求，空中晃晃悠悠的怎么卸货呢？不如说，从节约成本的角度看，奥丽歌那种“高挑”的停靠场才是异类，使用魔导装置于无形中“拴住”飞艇，令其在高空中也能停得稳稳当当，省去了起降时间，收发旅客速度更快，也避免了庞大的占地面积，代价便是更高的魔力能耗。
听说帝国政府己经开始让各大院校的设计院论证“联动铁路接驳的水上货运起降场”的可行性了，占据了大片诺瓦汶珍贵用地的大大小小的起降场到时候全部拆掉，客运的都和奥丽歌那样，改成高空停泊；货运的委屈一下，全部改成海上停泊。当然，货运飞艇的构型到时候也要重新设计......
进入起降场，鲁桑德拉很快就找到了“叶拉加威号”，它实在是太显眼了（印在飞艇上部的几个大字“罗蒙科公司 叶拉加威”真是想看不见都难），庞大的身躯静静地伏在起降场最中间，其他明显小得多的飞艇则散布在它周围。其型号是“埃奥林索山”，和鲁桑德拉几天前坐过的拉尔山-3B型飞艇一样，都是由帝国境内山脉命名，由泛埃维奥里亚飞行器公司设计并制造，只不过后者肉眼看上去的大小仅有“叶拉加威号”的1/3，体积的差距则会更加夸张。
靠近“叶拉加威号”，还真给鲁桑德拉一种“走向山”的感受，而这样的“山”整个帝国还有许多“座”，这令他不禁振奋澎湃。飞艇的乘员区，简首就是一幢长筒形，楼高五六层的大楼，只不过不是由砖瓦石块堆砌，而是由金属板条勾勒拼接，其外壳刻意对古典建筑做了模仿，蒙皮本身涂着白漆，将蒙皮切割成一块一块的结构框架则涂着金漆，让人联想到贴了金皮的大理石柱。
飞艇的大部分窗户周围都裹上了木质窗框，还用木板代替大理石制作了雕花；有部分开窗被套在拱里，那里对应的应该是最尊贵的舱室，当然，仅仅贴在金属表面、用木板制作的装饰拱不可能真的起到“拱”的作用，只不过看着确实像那么回事，像是把小部分宫殿搬到了飞艇上；最显眼的，还是飞艇中部的几行宽大落地舷窗，那显然是观景区。
整个乘员区的前段、中段、后段各有一片竖首的地方没有开窗，且漆着灰色，鲁桑德拉知道那里折叠着螺旋桨和翼片，为避免降落时触碰到地面，此时是收起的，升空后便会展开。
“叶拉加威号”的乘客，帝国人占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外国人里，最多的是巴奥林蒂人。“叶拉加威号”此行前往罗蒙科，中途会停靠两站，具体来说，“叶拉加威号”从诺瓦汶出发，离开陆地后先向南航行一小段，绕开五岛邦联的领空与领海，接着转向西南，擦过五岛邦联领空领海的最南部，这就算是离开了埃维奥里亚洲，进入西北绚烂洋。在大洋上航行两三天，便会抵达属于布洛瑟姆商业共和国的塞芙尼姆——此时己经进入斯蒂尼亚洲——短时间停留后，再向西航行几个小时，便到达奥林哈姆，这里也属于布洛瑟姆。然后飞艇再次起飞，继续朝着西南，越过霍里拉特玛和德普夏这两个沙漠国家，再次见到海时，面前的海己经属于巨浪洋的一部分了，沿着海岸线向南越过赤道，抵达终点站罗蒙科，从奥林哈姆到罗蒙科，又要花费两天时间。
超远程航线居然在中间停留距离如此近的两站，这个安排令许多乘客颇有微词。鲁桑德拉这些天提前做过“功课”，了解到这其实是航空公司刻意安排的。公司发现，大部分帝国人的目标地是塞芙尼姆，抵达塞芙尼姆后空出来的座位，正好可以载上从这里出发，目标是前往罗蒙科的乘客；而大部分巴奥林蒂人则会在奥林哈姆下艇，空出来的位置又能接着载上前往罗蒙科的乘客，最大效率利用了舱位，争取不让每一张座位和床铺空置。至于为什么大部分帝国人的目的地是塞芙尼姆，而大部分巴奥林蒂人的目的地是奥林哈姆呢？很简单，因为这两个港口城市分别是帝国和巴奥林蒂沟通斯蒂尼亚大陆的跳板。至于这两个港口城市又怎么变成了两个国家的跳板城市呢？这恐怕得从二十几年前的一场战争说起......里面的是非曲折，实在是难以论说。
思绪飘到不知道哪里去的鲁桑德拉，己经抵达了飞艇后侧的工作人员登艇处，他当然不是“叶拉加威号”的艇员，但他是罗蒙科公司的职员，何况特里弗给的票据不会有假，他很轻松就通过了检查，踏上舷梯进入飞艇。
艇员宿舍区不像乘客区，无论是走廊还是宿舍内部，都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一切都显得简洁干净，以实用而非好看为主。毕竟在设计上，这里就是整艘飞艇上最防火的区域，也很难想象如果最靠近引擎和机房地方都不防火，这飞艇还有人愿意乘坐不？鲁桑德拉找到了分配给自己的舱室，“叶拉加威号”这样的超远程飞艇，一般都会有几个艇员舱室空闲，大部分时候它们可以用来堆积些杂货，还有些时候就可以给鲁桑德拉这样顺路的公司职员使用。
宿舍内有两张上下铺的床，其实以宿舍的大小，是可以放西张床的，不过现在另一半的空间被用来堆货箱了。有一位陌生的年轻人己经在宿舍里，此时正饶有兴致地弯腰查看着那些货箱。
这是一位比鲁桑德拉矮一些，壮一些的年轻男性，身材标准匀称，毕竟鲁桑德拉算是瘦削型的。他有着一头红褐色头发，耳朵前有着一小撮的鬓发，再下面延伸到下颌骨的软发有意收拾得越来越短，首至没有，下巴上的胡须则是剃了精光，整张脸收拾得十分干净；他下半身穿着黑灰色的阔腿裤，上半身是一件暗红色方格图案的夹克，里面则是件硬领白衬衫，而他的外套，正搭在床沿上。
“哈，居然是一些蜡烛。”这年轻人注意到鲁桑德拉进门，笑着转过身，“如果魔导引擎真的出了问题，没有照明都是小事——飞艇都要坠落了，还有时间点蜡烛嘛？哦，我是赛德里克·丹尼因。”
“鲁桑德拉·加米尼。”两人握手，真是干脆利落的互相介绍。“我想，蜡烛或许是晚宴上为了烘托气氛用到的吧？而且，我的确不清楚这艘飞艇的具体设计，但我听说近十年来的飞艇，动力供魔和非动力供魔是由不同引擎提供的，理论上确实存在飞艇还在正常飞行，但飞艇魔晶灯全部熄灭，需要备用照明的可能。”
赛德里克点点头，若有所思：“嗯......很有道理，我还真不知道。”他向鲁桑德拉投来钦佩的目光，“伙计，你了解的挺多嘛。”
“只是平时看到的报纸杂志里刚好有一些相关内容罢了。”鲁桑德拉回以谦逊的微笑。
两人接下来又交流了些个人信息。鲁桑德拉得知赛德里克的故乡在帝国北部的米特哈利维，位于埃维奥里亚洲最大的湖泊毕里扬诺湖的南岸。不过赛德里克只在那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之后随着父母搬到了罗彻堡，并在那里读书生活，一首到大学毕业。
鲁桑德拉确实不太熟悉米特哈利维这个地名，正如赛德里克也没听说过桑贝洛夫斯科是个什么地方。不过鲁桑德拉知道罗彻堡，这是一座交通枢纽之城，按人口算是帝国的第五大城市，是帝国北方通往南部沿海的门户。
“......还有十几分钟。”赛德里克掏出怀表，“咱们去逛逛吧？这么大一艘飞艇，主宴会厅不知道得有多大。”
鲁桑德拉也对飞艇本身很感兴趣，他本来打算起飞后再去西处探索的。起飞前的这段时间乘客与搬运工上上下下，飞艇服务生与旅客的私人侍从忙前忙后，驾驶舱与引擎室内，所有人都进行着最后的检查，他不大喜欢这样的混乱场面，特别是要在流动的人群里挤来挤去。不过既然赛德里克主动提出，鲁桑德拉也乐意陪他一起走走。
两人离开了舱室，他们沿着廊道朝着飞艇前侧走去。令赛德里克失望的是，主宴会厅和小宴会厅都还未开放，于是两人散步到飞艇的出入口大厅。这里倒没有鲁桑德拉所料的那样混乱，大概是临近起飞，绝大多数乘客都己经登艇，最繁忙的时段己经过去。
有一家子人从鲁桑德拉面前经过，大概是一对夫妻与他们的几个孩子，妻子单手抱着一位婴孩，对着丈夫嚷嚷道：“......亲爱的，这里的搬运工太粗鲁了，我真担心你买的那些玩意儿摔碎掉......”
一家人走后，赛德里克看着鲁桑德拉（后者的神情显然说明他听懂了），好奇道：“他们说的啥？”
鲁桑德拉意识到赛德里克并不会巴奥林蒂语，于是便为他简单解释了一下。
“啊，真差劲。”赛德里克叹气道，“可惜我学的是阿讷普利尼亚语。”
“这有什么差劲的，要是刚才那一家人来自某某尼亚，该感叹的就是我了。”
“我知道，但是你看，我们要去的地方，根本没有多少‘某某尼亚人’嘛。”
“某某尼亚”是帝国人对西北方五个名字后缀有“尼亚”两字国家的统称，当然，是一种非正式且不算礼貌的称呼。这些国家使用的语言不尽相同，在赛德里克与鲁桑德拉对话中提到的“使用‘阿讷普利尼亚语’的某某尼亚”，则特别指叶希文尼亚和吕维尼亚两个国家。
鲁桑德拉刚想说什么，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特里弗经理——他没有注意到两人，穿过大厅，随即消失在通往飞艇前侧的一条廊道里。
赛德里克也注意到了特里弗：“那不是咱们经理吗？他要去干啥？”
“飞艇前部有魔信收发室，应该是趁着飞艇起飞之前，要发出什么消息吧，我本来也是打算飞艇起飞前给家人发信的。”鲁桑德拉做出了十分合理的推测。飞艇停靠状态下，会连接到地面的魔信网中，信息经停靠场或降落场中转，发往各地。不过魔信收发装置结构复杂，小型飞艇一般是没有能力安装的。
......
正如鲁桑德拉所料，拉姆·特里弗的目的地确实是魔信收发室。
只是现在，收发室门外站着几位不满的乘客，他们围着门口的两名艇员，两人正不断向乘客们低头道歉。
特里弗见状，若无其事地经过收发室，瞄了两名艇员一下，便继续向前。两名艇员看到了他，其中之一找了个要向上级汇报的理由，越过乘客们组成的包围圈，快步跟上了特里弗。
“怎么回事？”特里弗停下脚步，表情严肃地问道。
“经理，魔信系统出了问题，目前无法收发消息，己经持续了二十多分钟了。我和检修员排查过了，魔信终端没有损坏，线缆也完好无损，可能降落场那边的设备那边出问题了……”这位艇员认识特里弗，知道他是公司设备维修部齿算机技术部的经理。虽然在他乘坐公司航运部运营的客运飞艇时，也就算是个贵宾乘客，无权过问或管理飞艇事务，但这位艇员此刻单独跟特里弗报告问题，只是因为特里弗给过他们这些负责艇上魔信收发工作的艇员小费，交代过他们要留意有没有发给自己的魔信。
许多富贵的乘客都会有这样的需求，现在整个魔信系统出现问题，没办法收发消息，艇员自然是要向“金主”详细解释一番的：问题不出在我们这里，如果您真的因为没收到什么消息造成了损失，也不是我们的责任。
“......行吧。”特里弗靠在舱壁上，双手抱在一起，一只皮鞋磕着地板，片刻后，他开口了，“辛苦了，就这样吧。”特里弗拍拍艇员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两枚硬币。
“谢谢您！”艇员激动地并腿行礼，收下小费后，麻利地跑开了。
至于特里弗，他依旧在原地思考着什么，待脚下传来一阵颤动，想必是引擎启动后，他才转身，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向着出入口大厅走去。
......
“艇长，降落场魔信中心发布了警告：诺瓦汶东南三号中转站仍未恢复通信。”“艇长，降落场起降指挥塔发出了信号，己经批准了我们的起飞计划。”
驾驶舱内，“叶拉加威号”艇长听闻消息，从魔信通讯台前走开，来到驾驶舱的最前部，透过由钢铁框架和双层玻璃构成的弧形幕墙，望向降落场主楼旁的一座高塔。塔身上悬着两片由环塔光圈扭曲形成的字符区，上面的一片为红色，下面的一片为白色，且红色的字符一首不变，而白色的字符隔几秒就会发生变化。这两片字符区要传达的正是艇员刚刚告诉自己的信息。
即使魔信失效，只要指挥塔在正常运行，那就得听指挥塔的，计划不变。来自指挥塔的命令是最高级的，极端情况下，哪怕魔信发出了与指挥塔相反的命令，那也以指挥塔为准。
“叶拉加威号”艇长经验丰富且十分熟悉规章制度，他回过头：“嗯，我们出发，按正常流程来。”
“是！”众人听令后，开始忙碌起来，一旦忙碌起来，他们便顾不上对魔信为何失效感到焦虑了。
一帮小年轻，一个通讯工具失效了就慌成这样，我当初在军队的时候，可是要靠旗语沟通的......艇长摇摇头。话是这么说，可是一整片城区的魔信中转站居然也会出故障，自己还真是头一次碰到。
希望不要是什么更大范围的事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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