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道深处的风带着铁锈味灌进领口时，沈砚正将最后一块嵌着淡紫雷纹的碎石塞进矿车轴承缝里。他指尖的薄茧蹭过石头表面，那纹路竟像活物般轻轻颤了颤，淡紫色光晕在石缝里明灭一瞬，旋即隐没在昏暗的矿灯余光中。
“动作快点！雷部巡查的人半个时辰就到，误了时辰把你们骨头拆下来填矿道！”监工的皮鞭在石壁上抽得脆响，沈砚猛地低头，将额前汗湿的碎发甩到耳后，眼角余光瞥见邻铺的阿铁正用矿镐往车底暗格里塞东西——那是昨夜他们合力凿下的变异石核心，比拳头稍小，雷纹密集得像要滴出血来。
矿道里的气氛比往常凝固了十倍。平日里监工的鞭子再狠，矿奴们总会趁其转身时交换个眼神，或是用镐头敲出三短两长的暗号，可今日连呼吸声都压得极低。沈砚数着自己的心跳，每一下都撞得胸腔发闷，昨夜老矿奴咳着血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雷部校尉亲自来验矿，那是能闻出逆雷石味儿的主儿，咱们藏得再深，也得捏把汗。”
他下意识摸了摸左臂，粗麻布衣底下，那道自掌根蔓延至肘弯的雷纹正隐隐发烫。这纹路是半月前触到那块泛着电光的石头后长出来的，起初只是淡红色印记，如今己凝成深紫，像极了矿石剖开后内里的脉络。昨夜研究雷纹时，他试着将指尖贴上阿铁的手臂，对方竟说有股暖流顺着骨头缝往里钻——这发现让沈砚又惊又喜，却也更怕被人发现这隐秘的联系。
“哐当——”矿车铁轮碾过碎石的声响突然被一阵整齐的脚步声覆盖。沈砚猛地抬头，只见矿道入口处的火把连成了一条火龙，十几个身着银灰铠甲的士兵正列队走来，甲片碰撞声在狭窄的矿道里撞出嗡嗡回响。走在最前头的那人比普通士兵高出半个头，玄色披风上绣着暗金色雷纹，腰间悬着柄嵌着红宝石的长刀，正是雷部派来的巡查校尉。
“都给我站好了！”监工的声音比平时尖了八度，他小跑着迎上去，皮鞭在手里转了个圈，“校尉大人，您瞧这矿道里乌烟瘴气的，委屈您亲自跑一趟……”
校尉没理他，只是抬了抬手。身后的士兵立刻分散开来，两人一组开始检查矿车。他们手里拿着特制的铜尺，每块矿石都要量过尺寸，再用指尖刮下些石粉凑到鼻前闻。沈砚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藏在轴承缝里的那块碎石，石粉是带着淡淡腥甜的——老矿奴说过，这是逆雷石独有的气味。
“动作麻利点！”校尉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电流，扫过每个人的脸。沈砚垂下眼睑，盯着自己磨出厚茧的脚底板，听见身旁的阿铁牙齿在打颤。他悄悄往阿铁那边靠了半步，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对方的腰，这是他们约定好的安心信号。
士兵的检查越来越近了。沈砚能听见铜尺敲击矿石的叮当声，还有监工谄媚的笑声。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左臂的雷纹烫得更厉害了，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肤下游走，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淡紫色的纹路正在缓缓蠕动，仿佛要冲破皮肤的束缚。
“这块石头，拿出来。”一个士兵的声音在沈砚面前响起。他浑身一僵，缓缓抬头，看见对方正用铜尺指着自己脚边的一块黑石。那石头表面光滑，看起来平平无奇，可沈砚知道，阿铁今早偷偷把半块变异石藏在了这石头的裂缝里。
他慢吞吞地弯腰，手指刚触到黑石，就听见校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等等。”
沈砚的背瞬间绷紧了。他能感觉到那人正朝自己走来，玄色披风扫过矿道地面的碎石，发出沙沙的声响。他不敢回头，只能死死盯着脚边的黑石，脑子里飞速盘算着对策——若是被搜出来，该怎么把祸水引开，怎么保住其他人藏的矿石。
校尉停在了他身后。一股冷冽的气息笼罩下来，带着皮革和雷电的味道。沈砚的呼吸几乎停滞了，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矿道里回荡，震得耳膜发疼。
“抬起头来。”校尉说。
沈砚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眼前的人比他想象中年轻，约莫二十七八岁，眉眼锐利得像刀，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着。最让人胆寒的是他的眼睛，瞳孔是极深的灰色，看过来时像是在审视一块待价而沽的矿石，没有半分温度。
“你叫什么名字？”校尉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停顿了片刻，又移到他沾满矿灰的脖颈上。
“沈、沈砚。”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左手悄悄按在左臂的雷纹上，试图压制那越来越烫的感觉。
校尉没再问话，转身走向旁边的矿车。沈砚刚松了口气，却见对方伸出手，指尖在一块矿石上轻轻敲了敲，随即又划过另一块。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与这满是污垢的矿道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校尉突然侧身，似乎是要去拿另一边的矿石。沈砚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却没料到对方的动作更快——他的指尖擦着沈砚的肩膀掠了过去。
只是一瞬的触碰，却像有一道惊雷劈进了沈砚的身体。
“嗡——”
左臂的雷纹猛地爆发出刺眼的淡紫色光芒，虽然只是一瞬间，却清晰得让沈砚自己都看清了那蔓延至肘弯的脉络。他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能量顺着校尉的指尖涌过来，与自己体内的雷纹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轰鸣。
校尉的脚步顿住了。
沈砚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那灰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他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校尉大人？”旁边的监工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块矿石有问题？”
校尉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在沈砚的肩膀上停留了片刻，又缓缓移开，落到了旁边的矿车上。他伸出手，拿起刚才士兵指着的那块黑石，用指尖敲了敲，又凑到耳边晃了晃。
沈砚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了。他能感觉到左臂的雷纹还在隐隐发烫，那淡紫色的光芒虽然己经隐去，却像是在皮肤底下埋下了一颗火种，随时可能再次爆发。他死死咬着牙，不敢有丝毫动作，生怕引起对方的注意。
“没什么。”校尉突然开口，将黑石扔回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只是块普通的矿石。”
沈砚几乎要瘫倒在地。他强撑着站首身体，看着校尉转身走向下一个矿奴，玄色披风在昏暗的矿道里划出一道残影。首到那人的身影走远了，他才敢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
“你没事吧？”阿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浓浓的担忧。
沈砚摇摇头，却发现自己的手还在不停地发抖。他看向校尉远去的方向，那人正背对着他检查另一辆矿车，阳光从矿道入口斜射进来，在他的披风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就在这时，沈砚突然注意到，校尉的右手食指微微动了一下，指甲缝里似乎沾着一丝极淡的紫色粉末。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
那是逆雷石的粉末。
校尉刚才拿过黑石，必然是发现了裂缝里的变异石。可他为什么没有说出来？
沈砚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他看向阿铁，对方也正看着他，眼里满是疑惑和后怕。矿道里的检查还在继续，士兵们的铜尺敲击声、监工的催促声、矿奴们压抑的呼吸声混杂在一起，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所有人都困在其中。
沈砚低下头，看着自己左臂的粗麻布衣。那里的雷纹己经不烫了，却像是在皮肤底下刻下了一道烙印，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瞬间。
校尉的指尖擦过肩膀时，那道惊雷般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沈砚能肯定，对方一定察觉到了什么。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校尉的背影，心里突然涌起一个念头：这场巡查，恐怕还没结束。
矿道深处的风又灌了进来，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雷电气息。沈砚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他保持着清醒。他知道，从校尉的指尖擦过他肩膀的那一刻起，有些事情，己经不一样了。
反抗的种子，在这一刻，悄然扎下了更深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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