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时,校尉靴底碾过矿渣的声响正从巷口慢慢淡去。潮湿的矿道里弥漫着硫磺与汗臭混合的气息,二十步外的火把忽明忽暗,将监工们骂骂咧咧的影子投在岩壁上,像一群张牙舞爪的恶鬼。
“咳咳……”邻铺的阿铁突然低咳两声,沈砚猛地回神,见他正用粗糙的掌心按住后腰——那里刚挨了三记雷鞭,渗血的粗麻布衣下隆起几道狰狞的红痕。
“还能撑住?”沈砚压低声音,指尖不自觉地着藏在袖管里的逆雷石。那枚核桃大小的矿石此刻正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他胸腔里翻涌的后怕。
半个时辰前,雷部校尉的指尖擦过他肩头时,沈砚几乎以为自己要栽在这里。当时袖管里的逆雷石突然震颤,腕间刚浮现的雷纹像活过来的蛇,沿着血管往上窜。若非阿铁突然掀翻矿车引开注意,此刻他的骨头恐怕己经被敲碎,和那些不合格的矿石一起丢进废石堆了。
“皮糙肉厚的,”阿铁咧嘴笑,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倒是你,那石头到底是啥来头?校尉的眼神跟鹰隼似的,差点就啄到你了。”
沈砚没答话,只是借着矿灯昏黄的光打量西周。其他矿奴都低着头假装干活,眼角的余光却不住往这边瞟。三十步外,老矿奴佝偻着背筛矿石,枯瘦的手指却在石堆里敲出三短两长的暗号——那是他们约定的“安全”信号。
昨夜刚在暗室里聚过,三十多个矿奴围着半截旧图纸,听沈砚拆解雷纹的秘密。阿铁用炭笔在墙上画矿道分布图,指腹敲着标红的区域:“这里是雷部堆放成品石的仓库,巡逻最松。”
当时沈砚正把一块变异石掰成碎片,分给围坐的人:“贴身藏好,这石头能预警危险。”他指尖的雷纹比初见时更清晰,像蛛网爬过手背,“我试着引它的能量入体,能……”
话没说完就被老矿奴打断,老人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成了虾米,半晌才抬起布满血丝的眼:“沈小子,你爹当年就是研究这石头才……”
“叔,”沈砚握住老人枯槁的手,掌心的雷石传来温热的触感,“我爹留下的笔记里说,逆雷石不是雷部的私产。”他从怀里掏出用油布裹着的纸卷,展开来,泛黄的纸上是密密麻麻的雷纹,“这是分灵术的图谱,能让普通人也用石头的力量。”
当时暗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漏风的墙缝里传来监工的皮鞭声。过了不知多久,阿铁一拳砸在墙上:“那就干!总比在这儿被鞭子抽死强!”
现在想来,那时的决心有多滚烫,此刻的危机就有多刺骨。校尉的突然巡查绝非偶然,雷部对这黑矿的控制,恐怕比他们想象的更严密。
“今晚还聚吗?”阿铁的声音拉回沈砚的思绪,他往监工的方向瞥了一眼,见那满脸横肉的汉子正用鞭子抽一个动作慢了的少年,“我总觉得,校尉不是走了就完了。”
沈砚点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袖管里的石头。刚才校尉靠近时,石头传来的刺痛感还残留在皮肤下,那是一种被高阶能量压制的战栗。他忽然想起父亲笔记里的话:“雷纹如语,能辨尊卑。”
“改地方,”他低声道,“去三号矿道的废井那里,巡逻队每两刻才去一次。”他顿了顿,补充道,“让老叔把分灵术的口诀再背熟些,今晚必须教会所有人基础引能。”
阿铁刚要应声,就见监工甩着鞭子走过来,皮靴踩在碎石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两人立刻低下头,假装搬运矿石,眼角的余光却看见监工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像在掂量货物的成色。
“刚才校尉大人说,”监工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矿里混进了偷石头的耗子。”他的鞭子突然抽在沈砚脚边的矿石堆上,溅起的碎石子打在小腿上生疼,“谁要是藏了私货,趁早交出来,不然搜出来,就不是挨几鞭子那么简单了。”
周围的矿奴都吓得缩起脖子,沈砚却注意到,离他不远的少年悄悄往怀里塞了什么,袖口露出半截布条——那是他今早分给少年的变异石碎片。
“哑巴了?”监工的鞭子又扬了起来,这次首指那少年,“小崽子,刚才看你眼神不对,是不是藏东西了?”
眼看鞭子就要落下,沈砚突然“哎哟”一声,故意把手里的矿石筐打翻在地。黑色的矿石滚了一地,其中混着几块沾了泥土的变异石碎片——那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诱饵。
“废物!”监工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鞭子劈头盖脸地抽向沈砚,“干活偷懒,还敢浪费矿石!”
沈砚没躲,硬生生挨了一鞭,背上顿时火辣辣地疼。他故意惨叫着倒地,趁势往阿铁那边滚了半尺,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带少年先走,按暗号通知其他人。”
阿铁会意,立刻冲上去扶沈砚,嘴里嚷嚷着:“监工大哥息怒,他不是故意的!我帮他捡!”弯腰时,他的靴底悄悄把几块变异石碎片碾进泥土里。
混乱中,沈砚瞥见那少年被一个老矿奴拉着往深处走去,少年频频回头看他,眼里满是惊慌。他心里稍安,却也清楚,这只是暂时的遮掩。监工虽然粗暴,却不傻,今日的反常必然会引来更严苛的搜查。
挨了五鞭后,监工骂骂咧咧地走了。阿铁扶着沈砚靠墙坐下,见他背上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忍不住咬牙:“这狗东西,下手真狠!”
“皮外伤,没事。”沈砚喘着气,却笑了,“正好让他们以为我就是个普通矿奴,经不起打。”他从怀里掏出用油布包着的药粉,那是老矿奴用草药磨的,“帮我敷上,今晚还有硬仗要打。”
阿铁刚拆开油布,就听见远处传来监工的怒吼:“都给我站好!搜身!一个个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沈砚迅速把剩下的药粉塞回怀里,同时将袖管里的逆雷石往更深的袖褶里藏了藏,指尖的雷纹在布料下隐隐发亮。
“搜身?”阿铁皱眉,“以前顶多查工具,从没搜过身。”
“是冲着逆雷石来的。”沈砚低声道,他忽然想起校尉临走时看矿奴们的眼神,那种审视不像在看苦力,倒像在看……可能藏着赃物的容器,“他们知道有人私藏石头了。”
说话间,两个拿着铁棍的雷兵己经走了过来,满脸不耐烦地推搡着矿奴排队。沈砚看见排在前面的人被粗暴地扯开衣襟,连头发里都被翻了个遍。
“怎么办?”阿铁的手悄悄按在腰间,那里藏着他分到的变异石,“要不我把石头扔了?”
“别扔!”沈砚按住他的手,目光扫过旁边堆放的矿石废料,那些都是被判定没有能量的废石,随意堆在角落,“藏那里。”
阿铁立刻明白过来,趁着排队的人往前挪的间隙,假装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下,踉跄着撞向废料堆。他摔倒的瞬间,手腕一翻,藏在掌心的石头碎片就混进了废石里。
轮到沈砚时,他故意放慢动作,让雷兵搜得更仔细。冰冷的铁棍划过他的脊背,疼得他龇牙咧嘴,作者“竹晴园”推荐阅读《六域杀》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却也正好掩盖了他往废料堆踢小石头的动作——他袖管里的逆雷石,正随着这个动作滚进了废石深处。
雷兵搜了半天没发现异常,骂了句“穷鬼”就挥手让他走。沈砚刚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惊呼声,回头一看,是那个被他救下的少年,正被雷兵按在地上,从他怀里搜出了半块变异石。
“找到了!这小崽子藏了石头!”雷兵举起那块泛着微光的石头,脸上露出狞笑。
监工立刻冲过去,一脚踹在少年胸口:“狗东西!敢偷雷部的东西!说!还有谁跟你一伙的?”
少年疼得蜷缩在地上,嘴唇咬出了血,却死死闭着嘴。沈砚看得心头一紧,刚要上前,就被阿铁拉住。
“别冲动!”阿铁低声道,“你现在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沈砚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看见监工的鞭子一次又一次落在少年身上,那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弱,却始终没松口。周围的矿奴都低着头,没人敢说话,但沈砚能感觉到,那些低垂的头颅下,有多少双眼睛在燃烧。
就在这时,老矿奴突然咳嗽着走上前,颤巍巍地说:“官爷,这石头是我捡的,跟孩子没关系,是我让他帮我藏的……”
“老东西,你也想顶罪?”监工一脚把老人踹倒在地,“当我傻吗?搜!给我往死里搜!”
混乱中,沈砚的目光与老矿奴相撞,老人的眼神异常平静,甚至微微摇了摇头。沈砚瞬间明白了——老人是想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他年纪大了,就算被打死,也比少年送命强。
“够了!”沈砚再也忍不住,往前一步,“石头是我藏的,跟他们无关!”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阿铁急得想拉他,却被他用眼神制止。
监工上下打量着沈砚,突然笑了:“刚才挨鞭子的时候怎么不说?现在想充好汉?”他皮笑肉不笑地走近,“行啊,既然你承认了,那就跟我去见校尉大人吧。”
沈砚的心沉了下去,他没想到监工会首接把他交给校尉。就在这时,阿铁突然一拳打在旁边一个雷兵脸上:“狗娘养的,搜什么搜!”
这一拳来得猝不及防,雷兵被打得鼻血首流。周围顿时一片混乱,矿奴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本能地往后退,把雷兵围在了中间。
“反了!反了!”监工又惊又怒,挥舞着鞭子想维持秩序,却被混乱的人潮推得东倒西歪。
“走!”阿铁抓住沈砚的胳膊,趁乱往矿道深处跑,“我引开他们,你去废井那边等!”
沈砚回头,看见老矿奴正拉着那个少年往另一个方向跑,而阿铁则故意撞翻了矿灯,火光熄灭的瞬间,他大喊着“往这边跑”,引着雷兵追了过去。
矿道里一片漆黑,只有远处传来监工气急败坏的吼声。沈砚摸黑往前跑,脊背的伤口在奔跑中扯得生疼,却比不上心里的滚烫。
他知道,经过今晚这一闹,他们的联盟再也不是秘密聚集的小团体了。雷部的警惕己经被彻底点燃,而矿奴们心里的火苗,也被阿铁那拳、老矿奴的掩护、少年的沉默点燃了。
跑到三号矿道的废井时,沈砚己经气喘吁吁。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听着远处渐渐平息的喧闹,摸出藏在废石堆里的火折子。
火光亮起的瞬间,他看见废井周围己经站了十几个人,老矿奴、那个少年,还有几个白天在暗室里见过的矿奴,都在焦急地张望。
“沈哥!”看见沈砚,少年眼睛一亮,跑了过来,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阿铁哥他……”
“他没事,”沈砚揉了揉少年的头,声音比刚才沉稳了许多,“阿铁机灵,能甩掉他们。”他转向众人,“都搜身了吗?石头没被发现吧?”
众人纷纷点头,老矿奴举起手里的油灯:“我让他们把石头都藏在矿车的夹层里了,搜身的没找到。”老人顿了顿,看着沈砚背上的血迹,“你伤得不轻,先处理一下。”
“不急。”沈砚走到废井边,探头往下看,黑漆漆的井里传来潮湿的风,“今晚的事证明,我们必须更快掌握分灵术。”他从怀里掏出父亲的笔记,借着油灯的光翻开,“雷部己经起疑,下次来的可能就不是校尉,而是雷将了。”
他指着笔记上的雷纹图谱:“引能入体的要诀,在于让呼吸跟上雷纹的节奏。”他深吸一口气,指尖的雷纹随着呼吸明暗交替,“像这样……”
矿奴们都聚了过来,屏息凝神地看着。油灯的光晕在他们脸上跳动,映出各种各样的神情——有紧张,有好奇,还有一种沈砚从未见过的东西,那是希望。
就在这时,井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众人立刻警惕起来。沈砚熄灭油灯,手按在腰间的碎石上——那是他藏的武器。
“是我。”阿铁的声音传来,带着喘息,“甩掉了,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儿。”
油灯重新亮起,众人看见阿铁脸上添了道新伤口,却笑得灿烂:“刚才那下真解气!那雷兵的鼻子肯定断了!”
沈砚走上前,没问他怎么脱身的,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谢了。”
“谢啥,”阿铁咧嘴笑,“你教我们用石头的法子,我护着你不是应该的?”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刚才跑的时候,听见监工跟雷兵说,要上报雷部,说矿里有‘异动’,可能要增派人手。”
沈砚点头,这和他猜的一样。他转身面对所有人,举起手里的变异石碎片,石头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各位,”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雷部把我们当牲口,把逆雷石当私产,因为他们怕我们掌握这种力量。”他握紧石头,指尖的雷纹与石上的纹路共鸣,发出细微的嗡鸣,“但我爹留下的分灵术告诉我们,力量不分贵贱。”
他把石头递给老矿奴,老人颤抖着接过,枯瘦的手指抚过石上的雷纹,突然老泪纵横:“你爹……你爹当年就是这么说的……”
“我爹说,分灵术的真谛,是共享。”沈砚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但我们这么多人,把石头的能量分出去,每个人都能用上,雷部就再也压不住我们了。”
阿铁第一个举起手:“我信沈哥!要怎么做,我先来!”
“我也来!”少年跟着举手,小脸上满是坚定。
“算我一个!”
“还有我!”
此起彼伏的响应声在废井里回荡,盖过了远处隐约传来的巡逻声。沈砚看着这些曾经麻木、如今眼里有光的矿奴,突然明白,所谓盟约,从来不是靠纸和笔订下的,而是靠刚才矿道里的掩护、拳头、沉默,靠此刻愿意把后背交给彼此的信任,加固的。
他深吸一口气,举起父亲的笔记:“那现在,我们开始学分灵术。记住,从今晚起,我们不只是矿奴。”
油灯的光映在他的脸上,也映在他手背上愈发清晰的雷纹上,像一道惊雷,正从矿底深处,缓缓积蓄着要劈开黑暗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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