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石难带出·急坏众矿奴
黑矿的湿气像淬了冰的针,扎进骨头缝里时,沈砚正用指甲抠着掌心那道新添的雷纹。纹路比昨日又深了半分,青紫色的脉络在苍白皮肤下蜿蜒,像极了矿道深处那些嵌在岩壁里的逆雷石。
“咚、咚、咚。”
三声轻叩从隔壁铺传来,是阿铁的暗号。沈砚蜷了蜷手指,将刚从矿道里摸来的半块碎石塞进草席缝隙,转身时,正撞见阿铁肿着半边脸凑过来。那道新鞭痕从眉骨斜劈到下颌,血痂混着煤灰凝成黑红色,看着就疼。
“今儿个搜身的老鬼换了人。”阿铁的声音压得比矿道里的暗河还低,“是雷部派来的老兵痞,据说鼻子比狗还灵,方才三柱那边藏在裤脚的碎渣子,硬是被他摸出来了。”
沈砚的心沉了沉。三柱是上礼拜才加入联盟的少年,昨天刚分到指甲盖大的一块变异石,此刻恐怕己经在监工房里受刑了。他下意识摸向草席下的碎石,那石头像是有知觉般微微发烫,贴在皮肤上竟有些灼人。
这己经是本月第三次换搜身的监工了。自从雷部巡查队来过之后,矿场的气氛就像被压缩到极致的炸药包,连空气里都飘着硫磺味。原先还能借着换班时的混乱,把碎石藏在送饭的木桶夹层里带出来,可现在监工们不仅要翻遍衣裤,连头发丝里的煤渣都得扒拉干净。
“再这样下去,咱们攒的那些石头,迟早要被搜光。”角落里传来老矿奴的咳嗽声,他用破布捂着嘴,咳得背都驼成了虾米,“上回藏在矿灯底座里的那块,不就被搜走了?那可是咱们费了三宿才凿下来的……”
沈砚没接话。他知道老头说的是实话。联盟里三十多号人,每个人都分到了大小不一的变异石,这些石头是他们对抗雷鞭、抵御矿道塌方的依仗,更是老矿奴口中“分灵术”的根基。可现在,别说带新石头出来,连之前藏在床板下、墙缝里的存货,都开始一个个消失。
“要不……咱们别带了?”一个年轻矿奴怯生生地开口,他叫小石头,是联盟里最年轻的,“反正现在大家都学会引点能量了,就算没新石头,应该也能撑一阵子吧?”
“撑?”阿铁冷笑一声,伸手往自己后腰摸了摸,那里藏着块鸽子蛋大的石头,是他昨天硬从岩壁里抠出来的,“你忘了上周矿道塌的时候?若不是沈砚带着石头护着咱们,你以为你这条小命还能留着?”
小石头被噎得说不出话,涨红了脸低下头。沈砚看着他,忽然想起三天前那个被雷兵押着路过矿场的织户女。她哭喊的声音像刀子,刮得他耳膜生疼,那会儿他掌心里的雷纹也是这样发烫,烫得他几乎要攥碎手里的矿镐。
“不能停。”沈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雷部查得越严,越说明这些石头不一般。昨天我在矿道深处看见,新拓的那片区域,岩壁上嵌着的变异石比咱们之前见过的都大,能量也更足。”
他说着,悄悄掀起袖口。那道雷纹己经爬到了手肘,青紫色的脉络在昏暗的油灯下隐隐发亮,像有活物在皮肤下游动。这是前天尝试“分灵术”时留下的痕迹——他试着把自己体内的能量渡给阿铁,结果能量没控制好,反被石头里的雷气反噬了。
“可怎么带出来?”老矿奴叹了口气,他从怀里摸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来,是半块被碾碎的碎石,“这是三柱藏的那块,被搜走时监工当场就砸了。你们听听,那声音脆得……跟砸咱们的骨头似的。”
油灯的火苗晃了晃,映着三十多张愁苦的脸。这些天来,他们试过把石头塞进掏空的窝头里,试过混在咳出的血痰里,甚至有人想把石头塞进伤口里——可全都被搜出来了。那新来的老兵痞像是长了透视眼,无论多隐蔽的地方都能找到。
沈砚盯着自己的手掌,忽然想起昨天在矿道里的事。当时他正凿着一块变异石,那老兵痞忽然闯进来,他情急之下把石头往岩壁上一按,没想到石头竟像长在了上面似的,怎么摸都摸不出来,等老兵痞走了,他再一抠,石头又掉了下来。
“或许……不用带出来。”沈砚喃喃道,指尖无意识地在雷纹上划着,“咱们可以把石头藏在矿道里,用雷纹做记号,谁要用了,就去那里取。”
“藏矿道里?”阿铁皱起眉,“万一被监工发现了怎么办?再说了,要用的时候再去取,哪来得及?”
“来得及。”沈砚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想起那些雷纹的特性——只要接触过变异石的人,站在百步之内,石头就会发烫。“咱们可以在藏石头的地方做上只有自己人才看得懂的记号,比如……敲三下岩壁,再踢两脚矿车。而且石头在矿道里,能量更足,说不定还能帮咱们预警塌方。”
老矿奴沉默了片刻,忽然咳嗽着笑了:“这法子……倒像是沈先生当年教咱们的‘暗桩计’。”他说的沈先生,是沈砚的父亲,十年前曾是矿场里最有学问的人,后来却被监工活活打死在矿道里。
沈砚的手指顿了顿。他想起父亲留在旧图纸上的那句话:“石有灵,随人动,藏于无形,方得始终。”以前总不懂是什么意思,现在忽然明白了。
“就这么办。”阿铁一锤定音,他站起身,拍了拍沈砚的肩膀,“今晚我去探探路,找几个监工不常去的死角。你们几个,明儿上工的时候,把藏着的石头都带回去,咱们趁换班的空档,把石头嵌回岩壁里。”
“那记号呢?”小石头眼睛也亮了起来,之前的怯懦一扫而空。
沈砚伸手在岩壁上敲了三下,又用脚轻轻踢了踢旁边的矿车:“就用这个。三短一长的敲击声,加上两下踢矿车的闷响。记住了,敲的时候要用巧劲,听起来得像矿道里自然的声响。”
油灯的火苗又晃了晃,这次却像是带着暖意。三十多号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有人说要把石头藏在暗河旁边,那里湿气重,雷兵不爱去;有人说藏在矿道拐弯的凸岩后面,那里有块松动的石头,正好可以挡住;还有人说要在藏石头的地方画上只有他们才懂的雷纹,就算被发现了,监工也看不懂。
沈砚看着这景象,忽然觉得掌心里的雷纹不那么烫了。他想起昨天那个织户女的哭喊,想起三柱被拖走时的惨叫声,想起父亲留在图纸上的字迹。这些石头,从来都不只是石头,它们是黑矿里的光,是矿奴们活下去的念想。
“对了,”沈砚忽然开口,声音清亮了许多,“明儿上工的时候,每个人都带点水。嵌石头的时候,用水把岩壁浸湿,这样石头嵌得更牢,不容易掉下来。”
阿铁咧嘴一笑,露出两排被煤灰染黑的牙:“还是你想得周到。”他抬手想拍沈砚的肩膀,又想起他身上的伤,半路改成了轻碰,“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夜色渐深,矿棚里的低语声却越来越响。有人在讨论藏石头的具置,有人在模仿敲岩壁的声音,还有人在用手指在地上画着雷纹的形状。油灯的光映在他们脸上,那些被苦难刻出的沟壑里,似乎有微光在流动。
沈砚悄悄摸向草席下的那块碎石,石头己经不烫了,冰凉的触感像极了黑矿的夜。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更大的困难还在后面。但至少此刻,他们不再是三十多个孤立无援的矿奴,而是握着同一块石头的同盟。
第二天上工的哨声响起时,沈砚跟着人群走向矿道。经过搜身点时,他看见那个老兵痞正捏着一个矿奴的下巴,仔细检查他的牙齿——听说有人想把碎石藏在牙洞里。沈砚的心提了提,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雷纹在掌心轻轻发烫,像在回应他的情绪。
他走进矿道,昏暗的光线下,岩壁上的雷纹若隐若现。阿铁在前面朝他使了个眼色,手指悄悄指向左侧的一个拐角。沈砚点点头,加快了脚步。
就在昨天,他在那个拐角处发现了一块足有拳头大的变异石,通体泛着雷光,能量足得让他的雷纹都在发烫。那里是矿道最偏僻的地方,平时只有运废渣的车才会经过,是藏石头的绝佳位置。
沈砚走到拐角处,假装系鞋带蹲下身。阿铁在后面掩护,故意大声咳嗽着,挡住了监工的视线。沈砚飞快地掏出怀里的碎石,往岩壁上一按——石头果然像长在了上面似的,瞬间与周围的岩壁融为一体,只剩下一道极淡的雷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对上阿铁的目光。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默契地敲了敲岩壁,又踢了踢旁边的矿车。
沉闷的声响在矿道里回荡,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远处,几个联盟的矿奴听到声音,悄悄放慢了脚步,朝这边投来会意的眼神。
沈砚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黑矿的湿气似乎没那么冷了。他知道,这些藏在岩壁里的石头,就像埋在地下的火种,总有一天,会燃成燎原的火。
而现在,他们要做的,只是守护好这些火种,等着风来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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