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矿的夜比墨更稠，连矿灯的微光都像被吞进了无底洞。沈砚蜷缩在冰冷的石铺上，邻铺的阿铁呼吸粗重，带着白日挨鞭后的滞涩——三天前监工突袭搜查，阿铁为护他藏在床板下的半块逆雷石，硬生生挨了二十记雷鞭，背上的皮肉翻卷着，至今没好利索。
沈砚指尖贴着心口，那里藏着块鸽子蛋大的逆雷石。石身温润，却总在他心绪翻腾时发烫，像有团活火在里面跳。这是矿场里最后一块完整的变异石了，阿铁拼死护住的那半块，终究还是被监工用铁靴碾成了齑粉。
“咳……咳咳……”斜对面的老矿奴又在咳血，枯瘦的手捂着嘴，指缝间渗出血丝，在昏暗中像极了绽开的暗红苔藓。他咳了半宿，忽然凑过来，声音压得比矿道深处的暗河还低：“沈小子，你那石头……今夜不一样。”
沈砚猛地睁眼。借着从矿道缝隙漏进来的一缕月光，他看见掌心的逆雷石正泛着极淡的银纹，那些纹路像活了似的，顺着他的指节慢慢爬，爬到腕间时，竟与他手臂上那道若隐若现的雷纹轻轻碰了一下。
就这一下，像有根细针猝不及防刺进骨髓。沈砚浑身一颤，眼前突然炸开无数光点，耳边嗡鸣作响，竟隐约听见细碎的“噼啪”声，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雷在石缝里私语。
“以前只当是石头会发热，”沈砚盯着腕间的纹路，喉结动了动，“可这雷纹……总跟着石头的动静走。”
老矿奴往火堆里添了块干柴，火星子噼啪溅起来：“雷部的人说，这叫逆雷石，是天上雷气凝的，凡夫碰不得。可你看那些监工的雷鞭，抽下来的时候不也带雷光？他们是人，你也是人。”
沈砚没接话。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着块雷纹石说的话：“万物皆有灵，能量不分贵贱，只看会不会‘听’。”那时他不懂，只当是父亲被矿气熏坏了脑子的胡话。可现在，他盯着逆雷石上流动的银纹，忽然觉得那些纹路像极了矿道里的暗河——水往低处流，可若是凿开渠道，水也能往高处去。
“听”？怎么听？
他试着把呼吸放轻，指尖更用力地贴着逆雷石。石身的温度渐渐升高，银纹流动得更快了，像一群慌不择路的小鱼。他想起十五那晚，月下析雷纹时，指尖触到石面的瞬间，仿佛有根线从石头里钻出来，轻轻缠上他的经脉。那时只当是错觉，可现在再试，那线竟真的存在，细得像蛛丝，却带着股执拗的劲儿，想往他皮肉里钻。
“疼……”沈砚猛地皱眉。那股劲儿撞上他的骨头时，像被烫了似的缩回去，逆雷石的温度也跟着降了半分，银纹蔫蔫地伏在石面上，像受了委屈。
“别急。”老矿奴咳着笑了，“水要慢慢引，强行堵，只会溃堤。”
沈砚定了定神。他想起矿道里的引流渠，监工为了防止积水淹矿，总让他们用凿子一点点凿出坡度，让水顺着渠走，既不冲垮矿道，又能排到暗河里去。石头里的能量……是不是也像水？
他深吸一口气，试着放松手臂的肌肉，连带着心里那股急于求成的焦躁也压了压。指尖的力道放得极轻，像抚摸初生的小猫。这一次，逆雷石的银纹没再乱蹿，反而慢慢舒展，像伸懒腰的蛇，顺着他的指缝一点点往上爬。
那股“线”似的力道又出现了，这一次不再冲撞，而是像试探般，轻轻蹭着他的皮肤。沈砚屏住呼吸，在心里默念：“进来吧……”
没有惊天动地的动静，只有一丝微不可察的麻痒，从指尖顺着经脉往上走，像初春解冻的细流，淌过手腕，漫过手肘，最后在胸口打了个转，作者“竹晴园”推荐阅读《六域杀》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轻轻撞在他藏着逆雷石的地方。
“嗡——”
逆雷石突然发出一声轻颤，石身的银纹与他腕间的雷纹同时亮了起来，像两串隔空呼应的星火。沈砚只觉浑身一暖，连日来被矿气侵蚀的疲惫竟消了大半，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成了？”阿铁不知何时醒了，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刚才……身上有光。”
沈砚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的逆雷石依旧温润，只是银纹淡了许多，像是被抽走了些什么。而他腕间的雷纹却比往常清晰，像用银粉描过似的，隐隐泛着光。
“不是让能量‘进来’，”沈砚喃喃道，眼睛亮得惊人，“是让它‘愿意进来’。”
他刚才不是在强行吸纳，而是像给能量搭了座桥——用放松的身体当渠，用平和的心气当引，让那股本属于石头的力量，心甘情愿地流进他的经脉里。就像老矿奴说的，水要慢慢引，强堵只会溃堤。
“再试试。”沈砚握紧逆雷石，这一次，他不再急着让能量往身体里钻，而是先感受石身的震动。逆雷石像有心跳似的，一下下轻颤，银纹流动的速度与他的呼吸渐渐同步。当他呼气时，银纹便舒展；吸气时，银纹便收紧，像在与他对话。
“原来这就是父亲说的‘听’。”沈砚忽然笑了，眼眶却有些发热。父亲不是胡话，他早就知道逆雷石的秘密，只是没来得及教给他。
他再次引导能量入体时，那股麻痒感更清晰了，像无数细小的雷在经脉里跳跃，却不灼人，反而带着股清劲，流过之处，酸痛的筋骨都像被熨过似的舒服。他试着让这股能量往手臂上走，腕间的雷纹立刻亮了起来，连带着邻铺的阿铁都“咦”了一声。
“你手那边……怎么亮了？”阿铁撑起身子，借着矿灯的光，看见沈砚手臂上的雷纹像活了似的，银亮的纹路顺着经脉游走，竟在指尖聚成了个小小的光点。
沈砚自己也愣了。他试着动了动手指，那光点便跟着移动，像他指尖托着颗星星。
“这是……”阿铁的声音里带着惊，“雷部校尉手里的雷符，亮起来也这样！”
沈砚猛地攥拳，光点瞬间隐没，腕间的雷纹也淡了下去，只剩逆雷石还在掌心微微发烫。他看向老矿奴，老人正眯着眼笑，眼里的光比火堆还亮：“分灵术……你爹当年没说完的，你竟自己悟出来了。”
“分灵术？”
“把石头的能量引到自己身上，再分到别处去，”老矿奴往火堆里又添了块柴，火光映着他满是皱纹的脸，“你爹说过，这是破雷部垄断的法子。他们能引雷，咱们凭什么不能？”
沈砚低头看着掌心的逆雷石，石身的银纹己经恢复如常，可他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黑矿深处的锁链锁得住他的身，却锁不住这刚悟透的“引能入体”之法。
他忽然想起校尉巡查那天，指尖擦过他肩膀时，雷纹隐现的惊险。那时他怕极了，可现在再想，若是当时能掌控这股能量……
“阿铁，”沈砚看向邻铺的汉子，声音压得低，却带着股前所未有的笃定，“明天，我教你怎么‘听’石头说话。”
阿铁愣了愣，随即咧开嘴笑，背上的伤扯得他嘶了一声，却笑得比谁都痛快：“好啊。你要是敢教，我就敢学。总不能老让你护着，我这身子骨，也该试试打雷的滋味。”
矿洞深处的风呜咽着穿过石缝，像无数矿奴压抑的叹息。可在这小小的角落，火堆噼啪作响，逆雷石在沈砚掌心静静发烫，一道银亮的雷纹顺着他的腕间悄悄游走，像一条正在苏醒的龙。
沈砚知道，从悟透“引能入体”的这一刻起，黑矿里的规矩，该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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