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镐头再次扬起时,矿道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震动。不是矿车经过的轰鸣,也不是岩层受压的闷响,而是一种细密的、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震颤,像有无数条蛇在岩层里穿行。他顿了顿,额角的冷汗混着矿灰滑进眼里,涩得发疼。
邻铺的老矿奴停止了咳嗽,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是……是地脉在动?”
这黑矿埋在连绵的雷脉之下,地底时常有微弱的雷气翻涌,矿奴们称之为“地脉动”。但这次的震动格外强烈,岩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矿灯的光晕都在摇晃。沈砚下意识地看向那块逆雷石,它此刻安静地嵌在岩壁里,表面的银光比刚才更亮了些,像一块被唤醒的活物。
“铛——铛——铛——”
急促的铜铃声突然响起,不同于之前的巡视铃,这铃声又急又密,是矿道塌方的示警。监工们的呵斥声、矿奴的惊叫声、铁链拖拽的刺耳声响混在一起,矿道里瞬间乱成一团。沈砚看见几个监工挥舞着雷鞭驱赶矿奴,却没人往矿洞口的方向跑——那里早就被落下的碎石堵死了,刚才的震动引发了小规模塌方。
“往东边走!去废矿洞那边!”有监工嘶吼着,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东边的废矿洞虽然是禁地,但据说与另一条废弃的矿道相连,或许能找到出口。沈砚刚想扶老矿奴起身,却见那麻脸监工提着雷鞭冲了过来,一脚踹翻了旁边一个矿奴的筐子:“都给我快点!谁掉队就打死谁!”
混乱中,沈砚被人群推搡着往前挪,他死死攥着老矿奴的胳膊,生怕一松手就被冲散。矿道里的风越来越大,铁锈味里多了股浓重的土腥气,头顶不时有石块砸落,有人躲闪不及,闷哼一声就没了动静。
“沈砚……我的腿……”老矿奴突然痛呼一声,踉跄着跪倒在地。沈砚低头一看,一块拳头大的碎石砸中了他的小腿,裤腿瞬间被血浸透。
“我背你!”沈砚弯腰想背起老人,却被老矿奴一把推开。
“别管我!”老人喘着粗气,从怀里掏出个用油布裹了好几层的东西,塞进沈砚怀里,“这是……逆雷石的图谱……我儿子……当年就是靠这个找到出口的……”
沈砚的手指触到那东西的形状,是块薄薄的羊皮卷。他刚想追问,老矿奴却突然用力将他往前一推:“快走!去废矿洞!那里的石壁……有松动的痕迹……”
麻脸监工的怒吼声越来越近,沈砚回头时,看见监工的雷鞭正抽向一个摔倒的少年矿奴。他咬了咬牙,最后看了一眼老矿奴——老人正用身体挡在他身后,对着监工的方向嘶哑地喊着什么,像是在吸引注意。
“走啊!”老矿奴的声音带着决绝。
沈砚攥紧怀里的羊皮卷,转身汇入奔逃的人群。身后传来雷鞭破空的脆响,还有老矿奴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前跑,矿灯的光在黑暗中晃出长长的残影,脚下的碎石硌得脚底生疼,背上的伤口更是像被撒了盐,疼得他几乎晕厥。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出现一片更浓重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气息——是东边的废矿洞。洞口的锈铁网不知被谁撞开了个大洞,网眼里的碎布在风中剧烈摇摆,像无数只伸向黑暗的手。
“快进去!”有人喊着,率先钻进了洞口。
沈砚跟着人群挤进去,废矿洞比他想象的更宽敞,岩壁上还能看到当年矿难留下的焦黑痕迹。这里的地脉震动更明显,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起伏,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钻出来。
“快看!那边有光!”
有人指着洞的另一端,那里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矿奴们像是看到了希望,纷纷朝着光亮的方向涌去。沈砚却放慢了脚步,他想起老矿奴塞给他的羊皮卷,借着矿灯的光打开一看,上面用炭笔勾勒着复杂的纹路,中间画着一块与他发现的那块逆雷石一模一样的石头,旁边标注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雷脉交汇,石开生路”。
他抬头看向西周,废矿洞的岩壁上嵌着不少玄铁矿石,但都没有泛出银光。地脉的震动突然加剧,洞顶落下一大块岩石,砸在人群中,引发一阵新的尖叫。沈砚被一股力量推着往前,眼看就要被卷入混乱的人潮,他的手突然触到了一块冰凉的石壁——这块石壁的震动频率和别处不同,像是空心的。
他想起老矿奴的话:“这里的石壁……有松动的痕迹……”
沈砚从地上捡起一块尖锐的碎石,用力凿向那块石壁。石块落下,露出后面更坚硬的岩层,而在岩层的缝隙里,他看到了一抹熟悉的银光——是逆雷石!而且不止一块,这里嵌着整整一片逆雷石,它们紧密地排列着,表面的纹路在震动中渐渐亮起,像一张正在苏醒的雷纹网。
“是逆雷石!”沈砚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掏出怀里的镐头,对着最大的那块逆雷石砸了下去。
“当——”
镐头与石头相撞,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脆响,比之前在矿道里的声音响亮百倍。逆雷石表面的纹路瞬间亮起,蓝紫色的光芒顺着纹路蔓延,像一道道细小的闪电。沈砚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石头里传来,震得他手臂发麻,但他没有停手,而是用尽全力,一下接一下地砸下去。
周围的矿奴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围了过来。麻脸监工也挤了进来,看到那些逆雷石,眼睛瞬间红了:“那是雷部要的东西!谁敢动就打死谁!”
他挥舞着雷鞭冲过来,倒刺首指沈砚的后背。沈砚侧身躲开,雷鞭抽在逆雷石上,迸出一串蓝紫色的火花,石头表面的纹路亮得更加刺眼。就在这时,沈砚的指尖再次渗出血来,滴落在石头上——和在矿道里一样,血珠被瞬间吸收,那些纹路突然活了过来,像有生命般扭动着,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这是……雷纹共鸣!”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沈砚突然想起羊皮卷上的话:“雷脉交汇,石开生路”。他看了一眼洞顶不断落下的石块,又看了一眼逼近的监工,猛地将流血的手掌按在最大的那块逆雷石上。
“嗡——”
逆雷石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嗡鸣,所有的纹路同时亮起,蓝紫色的光芒冲天而起,撞在洞顶的岩层上。整个废矿洞剧烈摇晃起来,地脉的震动达到了顶峰,仿佛有千万条雷龙在地下咆哮。麻脸监工被这股力量掀飞出去,撞在岩壁上昏死过去。
沈砚感觉到一股暖流从逆雷石涌入体内,顺着血液流遍全身,背上的伤口不再疼痛,肋骨的钝痛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他看着那些逆雷石在光芒中渐渐变得透明,露出后面的景象——那是一条幽深的通道,通道尽头隐约能看到天空的轮廓。
“是出口!”有人尖叫着冲向通道。
沈砚没有动,他看着那些逆雷石,它们的光芒正在减弱,表面开始出现裂痕。他知道,这些石头用自己的力量震开了生路,却也耗尽了最后的能量。就像那些埋在矿底的人命,用血肉之躯铺就了这条通往光明的路。
“走啊!”后面的矿奴推了他一把。
沈砚最后看了一眼老矿奴倒下的方向,那里早己被碎石掩埋。他攥紧了怀里的羊皮卷,转身冲进了通道。身后,逆雷石发出最后一声微弱的嗡鸣,彻底碎裂开来,化为齑粉。
通道里的风带着泥土的气息,不再有铁锈味,也没有了血腥和汗臭。沈砚一路狂奔,矿灯的光在前方摇曳,越来越亮。当他冲出通道的那一刻,刺眼的阳光让他瞬间睁不开眼,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草木的清香——那是他在黑矿里从未闻过的味道。
他回头望去,身后是深不见底的矿洞入口,此刻正冒着袅袅的烟尘。远处传来隐约的雷声,像是地底的回响。沈砚摸了摸胸口,那里还残留着逆雷石的余温。他知道,自己活下来了,带着老矿奴的希望,带着所有矿奴不甘被碾碎的骨头里藏着的光,从那片黑暗中逃了出来。
风从远方吹来,拂过他沾满矿灰的脸颊。沈砚深吸一口气,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他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但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到那片只有铁锈味的黑暗里去了。矿道深处的阴云或许还在盘旋,但他的心里,己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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