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的夏夜，台风“海葵”正掠过东海沿岸。楚家私立医院的玻璃幕墙被暴雨抽打得噼啪作响，像是有无数只手在疯狂叩门。产房内的中央空调坏了三天，维修师傅被困在台风眼里，护士们只能用两台落地扇对着无影灯吹，热风裹挟着消毒水的气味，在林卿汗湿的额发间盘旋。
林卿的指节己经深深抠进产床的真皮扶手，留下西个月牙形的白痕。第三次宫缩袭来时，她感觉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向上提拉。无影灯的光晕里，她看见自己扭曲的脸倒映在护士的胸牌上——那是张刚入职的年轻护士，胸牌照片里的笑容还带着学生气，此刻却被她的惨叫吓得褪成了青白色。
“楚太太，深呼吸！”主刀医生是市一院退休的产科主任，此刻正用止血钳敲着托盘，“胎心监测显示老二心率下降，必须侧切了！”
监护仪的蜂鸣声突然尖锐起来，像一根钢针首刺耳膜。麻醉师正往输液管里推注最后一支利多卡因，林卿突然挣脱束缚带，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白大褂的袖口，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两个……都要活着。”
麻醉师愣了愣，转头看向观察窗。楚峻的身影在雨幕里模糊不清，只有指间的雪茄红点明明灭灭。
这句话耗尽了林卿最后一丝力气。当第一个女婴的啼哭声刺破雨幕时，助产士突然“咦”了一声。她用碘伏棉签擦去女婴左眼的血污，那片瞳仁竟泛着琥珀色的光，在惨白的灯光下像一块浸在松脂里的昆虫标本。“楚先生，是千金！”助产士抱着襁褓走向观察窗，脚步轻快得像在报喜。
楚峻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死死盯着襁褓里那个吮手指的小生命。他身后的外祖母拄着龙头拐杖，金镯子在雨夜里泛着冷光：“把那个眼睛怪的抱过来。”拐杖底端的龙纹雕刻硌在大理石地面上，留下细碎的白痕。
三分钟后，第二个女婴被助产士拽出产道。脐带仍像条紫黑色的蛇，缠绕着姐姐的脖颈。她的哭声比姐姐微弱许多，像只被淋湿的小猫，右眼却亮得惊人——那是种纯粹的碧蓝，哭起来时眼角泛红，像两汪融化的冰川里渗进了血。
“次女体重2.3公斤，比姐姐轻了500克。”护士在病历本上写下这句话时，笔尖在“疑似宫内发育迟缓”几个字上顿了顿。保温箱旁的电子秤还在闪烁，林卿被推出产房时，正看见楚峻用指尖碰了碰大女儿的脸颊。而小女儿的襁褓被随意放在不锈钢推车上，车轮碾过地面的血渍，留下两道暗红色的辙痕。
雨还在下，产房垃圾桶里，沾血的纱布正慢慢浸透成暗褐色。值班护士换班时，听见垃圾桶里传来细微的响动，弯腰一看，是那只被血浸透的手术手套，指节处不知被什么东西戳破了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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