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集团总部的橡木长桌第27次被晨光切割成菱形光斑时，明璃站在苏哲油画肖像下，指尖无意识地着白大褂口袋里的玉兰花胸针。胸针的银质边缘被体温焐得发烫，针尖的锈迹在掌心留下淡淡的褐痕——那是上周拆解父亲实验室保险箱时，被锈蚀的锁扣刮到的新鲜伤口。
律师的鳄鱼皮公文包在桌面上投下狭长阴影，黄铜搭扣碰撞的脆响刺破了会议室的寂静。楚家的核心成员陆续入座，每个人的袖口都别着黑鸢尾形状的银质徽章，这是楚峻生前规定的家族集会标识，据说灵感来自林卿最爱的花。明璃数着第19枚徽章时，左眼的琥珀色突然刺痛——那枚徽章的主人，正是当年在股东大会上率先支持明玥的远房叔叔。
“根据楚峻先生2019年签署的补充遗嘱，”律师的金丝眼镜反射着顶灯的冷光，他将一份烫金文件推到长桌中央，火漆印上的楚家纹章在射灯下泛着红光，“楚氏集团51%的控股权，将由率先诞下继承人的首系女性亲属获得。”
茶匙碰撞骨瓷杯的脆响戛然而止。明璃的目光扫过明玥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她左眼的琥珀色瞳孔在晨光中收缩成针尖，这个表情与三年前在股东大会上听到“楚氏由明璃接管”时如出一辙。长桌尽头的落地钟敲响九点，声波震得文件边缘微微颤动，像某种不祥的预兆正在苏醒。
“父亲什么时候立的补充条款？”明玥的指甲在文件上划出浅痕，纸张纤维的断裂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我作为长女，理应优先继承。”她的目光扫过明璃平坦的小腹，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整个楚家都知道，明璃六岁时从老宅楼梯摔下，医生说可能影响生育。
律师调出遗嘱的公证视频，投影仪将楚峻的身影投在雪白的幕布上。视频里的父亲鬓角己白，左手无名指的翡翠戒指泛着冷光：“我的两个女儿，血脉里都流着楚家的逆骨。”他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会议室，带着雪茄熏过的沙哑，“只有能延续香火的人，才有资格执掌这个帝国。记住，继承人必须是自然受孕的首系后代，试管婴儿不在此列。”
明璃的指尖突然冰凉。她想起六岁那年的坠楼事故，母亲抱着她在急诊室哭到昏厥，而楚峻站在走廊里，指间的雪茄烟灰簌簌落在锃亮的皮鞋上。当时医生的低语像根淬毒的针，扎进她童年的记忆：“骨盆骨折可能导致子宫发育不全……”后来每次体检，林卿都会提前跟医生打好招呼，用“生长发育迟缓”掩盖真正的诊断结果。
私人医院的VIP诊室里，明玥盯着超声波报告的目光像淬了冰。“左侧输卵管先天性闭锁，右侧伞端粘连。”医生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自然受孕的概率低于5%，如果采用第三代试管婴儿……”
“我知道楚家的规矩。”明玥将报告揉成纸团，扔进垃圾桶的动作带着泄愤的狠劲。她左眼的琥珀色在检查灯下发着狠光，突然想起上周在母亲旧物里找到的照片——六岁的明璃躺在病床上，右腿打着石膏，而自己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攥着个摔碎的布娃娃，娃娃的眼睛是用纽扣做的，正死死盯着镜头。
明璃在整理苏哲的医疗档案时，发现了那份尘封的急诊记录。泛黄的纸页上，“1998年7月15日，高处坠落致骨盆骨折”的诊断结果旁，监护人签名处的“林卿”二字写得格外用力，笔尖几乎划破纸背。备注栏里有行模糊的字迹，像是用钢笔反复涂抹过：“考虑到未来家族继承……”后面的字迹被碘酒晕染，只剩下个残缺的“切”字，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当她拿着档案冲进明玥的办公室时，正撞见姐姐将一份加密文件发给祁墨。屏幕上一闪而过的“试管婴儿方案”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明璃的眼底。“你早就知道遗嘱的内容？”她将急诊记录拍在桌面上，纸张边缘的裂痕与自己骨盆的X光片惊人地相似，“六岁的坠楼事故，根本不是意外！”
明玥的咖啡杯在手中转了个圈，骨瓷杯沿与桌面摩擦的声响像在切割神经。这个动作像极了楚峻思考时的样子，明璃小时候总在书房门口偷偷观察这个细节。“母亲总说，”明玥的声音突然变得轻飘飘的，像羽毛落在刀刃上，“有些人为了家族利益，必须做出牺牲。”她看着明璃骤然惨白的脸，突然笑了，左眼的琥珀色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你以为父亲为什么要修改遗嘱？他早就知道我们姐妹俩，注定要有一个无法生育。”
窗外的梧桐叶在秋风中簌簌作响，像无数双窃窃私语的手。明璃看着明玥眼中闪烁的寒光，突然明白楚家的继承游戏从来不是比能力，而是比谁能成为更合格的“生育工具”。而她们的身体，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打上了不同的烙印——一个被设计成残缺，一个被预设为障碍，像楚峻实验室里那些被刻意改造过的实验体，永远逃不出预设的命运轨迹。
会议室的落地钟再次敲响，第十声钟响落下时，明璃注意到明玥右手无名指的戒指内侧，刻着个极小的“7”字——那是母亲的生日，也是苏哲去世的日子。这个发现让她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呢喃：“七个月……本来该有七个月……”当时以为是胡话，现在想来，或许是在暗示某个被刻意隐瞒的孕期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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