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微雨是被一阵压抑的呻吟声惊醒的。
凌晨三点十五分，西翼客房的老式挂钟刚敲过三下。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侧耳细听——那声音透过单薄的墙壁传来，像是强忍着痛苦的喘息，断断续续的，听得人心头发紧。冷宅的隔音极好，能让她在客房里清晰听到，可见那痛苦有多剧烈。
宁微雨披上衣裳走到窗边，冷天翊卧室的灯亮着，暖黄色的光线从窗帘缝隙里漏出来，在草地上投下细长的光影。她能看到个高大的身影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弯腰按住腹部，动作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有一次他扶着墙壁站了很久，肩膀微微颤抖，像座即将崩塌的冰山。
是胃痛。宁微雨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她想起那些散落的药片，想起林叔说他胃出血住院的事，想起自己笔记本上写着的“忌熬夜”三个字。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紧咬着牙关，额头上布满冷汗，却不肯发出一点示弱的声音。
去还是不去？宁微雨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作为佣人，她不该干涉雇主的私事；可作为知道他病情的人，眼睁睁看着他痛苦似乎又说不过去。床头柜上的《胃病养护食谱》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像是在催促她做决定。
十分钟后，宁微雨拿着厨房的备用钥匙，轻手轻脚地走进了主宅。冷宅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只有墙上的古董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在寂静的凌晨格外清晰。路过客厅时，她看到冷天翊常坐的沙发上扔着件西装外套，口袋里露出半截文件，显然是刚从书房出来。
冷天翊正靠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额头抵着膝盖，右手紧紧按着胃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没开灯，只有窗外的月光勾勒出他紧绷的轮廓。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头，眼里的戒备在看清是宁微雨时褪去，换上了更深的冷意：“谁让你来的？”他的声音沙哑，带着痛苦的隐忍。
“我听到声音了。”宁微雨没理会他的语气，径首走进厨房。冰箱里有现成的山药和小米，是她白天特意准备的。她手脚麻利地淘米、下锅，又找出白天泡好的养胃茶，用小火慢慢煮着。厨房的灯光柔和，映在她专注的侧脸上，竟有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喝了吧。”十五分钟后，她把温热的粥碗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茶杯里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粥面上撒了少许桂花，香气清淡不张扬。“加了点桂花，能安神。”
冷天翊别过头：“拿走。”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尤其是这个总是安静观察他的女孩。胃部的绞痛越来越厉害，像有把钝刀在里面反复切割，冷汗己经浸湿了他的衬衫。
“你想疼死吗？”宁微雨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急意，“胃不好还不按时吃饭，昨天的纸条白写了？你以为胃是铁打的吗？”她的声音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像小时候母亲责备不爱惜身体的兄长。
冷天翊愣住了。很久没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了。上一次听到类似的责备，还是母亲在世时，他因为赶项目连续三天没回家，母亲红着眼眶骂他“不爱惜自己”。眼前的女孩明明比他小好几岁，此刻却像个长辈一样，废墟造梦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用带着点凶巴巴的语气关心他。
他看着女孩泛红的眼眶，突然没了反驳的力气。胃部的剧痛让他几乎失去理智，只能任由宁微雨把勺子塞进他手里：“趁热喝，凉了更刺激胃。”
粥熬得软糯绵密，带着淡淡的山药香和桂花的清甜。冷天翊沉默地喝着，胃里的绞痛渐渐缓解，连带着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些。他这才注意到，宁微雨的眼下也有浓重的青黑，围裙上还沾着面粉——她显然是从睡梦中被叫起来的，甚至来不及换下做饭时穿的衣服。
“你怎么还没睡？”他低声问，语气缓和了些。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能看到细小的绒毛，让她平日里倔强的轮廓柔和了许多。
“在研究新菜谱。”宁微雨指了指厨房的方向，“林叔说你下周要招待重要客人，我想学着做几道像样的菜。看了本法国菜谱，里面的酱汁调配好复杂，研究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她的语气带着点挫败，像个解不出难题的学生。
冷天翊想起自己上周随口跟林叔提过的商业晚宴，没想到她记在了心上。他看着女孩冻得发红的鼻尖，突然起身走进厨房，几分钟后端出一杯热牛奶：“喝点东西暖暖身子。加了点蜂蜜，养胃。”他记得她给父亲送的粥里总放蜂蜜，想必是知道这东西的好处。
牛奶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甜而不腻。宁微雨捧着杯子，看着冷天翊把剩下的粥喝完，第一次觉得这个冰冷的豪宅里，有了点烟火气。墙上的挂钟敲了西下，凌晨西点的冷宅，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谢谢你。”冷天翊把空碗放在茶几上，声音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清晰。这三个字他说得有些生硬，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真诚。
宁微雨摇摇头：“这是我的工作。”她收拾好碗筷，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叮嘱，“药放在你床头了，记得吃。这次是按医嘱剂量准备的，别逞强。”
冷天翊看着她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手里还残留着牛奶杯的余温。他走到窗边，看到西翼客房的灯很快灭了，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胃部的疼痛己经缓解，他却没有睡意，走到床头拿起那瓶奥美拉唑，第一次主动拧开了瓶盖。
那天之后，冷天翊开始留意厨房的动静。他发现宁微雨总是在收工后留在厨房，对着厚厚的菜谱研究到深夜。有时是研究摆盘技巧，拿着胡萝卜练习雕花，削坏的边角料堆得像座小山；有时是对着视频学习酱汁调配，尝得嘴角都沾着褐色的酱汁，却依旧一脸认真。
他没戳破，只是让林叔在厨房多放了盏护眼台灯，又让人把那本全英文的《米其林主厨教程》翻译成中文，悄悄放在了料理台上。他甚至在某天深夜路过厨房时，看到她对着翻译稿皱着眉头，便不动声色地记下那些她标注的难点，第二天让陈助理找来了更通俗易懂的教学视频。
当宁微雨发现那些标注着中文注释的菜谱时，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她抬起头，仿佛能看到那个总是冷着脸的男人，在深夜独自坐在书房翻译外文菜谱的样子——他修长的手指捏着钢笔，眉头微微皱起，像在处理一份重要的合同，却在字里行间，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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