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天翊发现办公桌抽屉里多了个蓝色布包时,正是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半。他刚结束一场跨国视频会议,捏着眉心靠在椅背上,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落地窗外的阳光刺眼,他却懒得拉窗帘,任由光线在文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个布包被塞在抽屉最深处,边角却倔强地露在外面。布料是常见的棉麻布,上面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针脚疏密不一,显然是新手的作品。冷天翊盯着那朵花看了三秒,突然想起宁微雨围裙上的同款图案——那天她弯腰捡药瓶时,围裙角扫过地面,他恰好看到那朵同样笨拙的向日葵。
“这是什么?”他头也没抬,指着布包问进来送文件的陈助理。
陈助理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是宁小姐让我给您的,说是……给您准备的午餐。”他把一摞厚厚的合同放在桌上,特意往旁边挪了挪,给布包腾出位置。
“拿出去。”冷天翊的眉头瞬间拧成川字。他有严重的洁癖,从不在办公室吃任何食物,更别说这种来路不明的便当。空气中似乎己经飘来饭菜的香气,让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陈助理面露难色,从文件堆里抽出张便签递过去:“宁小姐说这是她的工作内容之一,还写了便签。”他知道老板的脾气,却还是想为那个用心准备便当的女孩争取一下——他早上接过保温盒时,能感觉到里面的温度被小心控制着,既不会烫坏食物,又能保持最佳口感。
便签纸上是清秀的字迹:“杂粮饭易消化,蒸鱼用了清蒸做法没放姜(记得你不喜欢姜味),菠菜用冰水焯过更爽口。胃不好别总喝咖啡,抽屉里有我泡的大麦茶,温着喝最养胃。”末尾同样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只是比早餐便签上的更拘谨些。
冷天翊的指尖在“记得你不喜欢姜味”几个字上停顿了半秒。他确实讨厌姜的辛辣味,但从未跟任何人说过,这个女孩是怎么发现的?他想起上周晚餐时,自己不动声色地把姜丝从鱼腹里挑出来放在骨碟边缘,当时她正在收拾餐桌,难道是那个时候注意到的?
他想起昨天早上那碗温热的小米粥,想起女孩把药瓶推过来时那双清澈的眼睛。最终只是挥了挥手:“放下吧。”
陈助理如蒙大赦,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关门的瞬间,他看到老板的手指己经触碰到了布包的边缘,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冰山总算有融化的迹象了。
布包在抽屉里躺了整整三个小时。首到下午三点,胃里那股熟悉的绞痛感卷土重来,像有只无形的手在里面用力拧,冷汗瞬间浸湿了衬衫后背。冷天翊才鬼使神差地拉开了抽屉。布包上的向日葵被压得变了形,像朵打蔫的花,却依旧固执地朝着光亮的方向。
他解开系着的蝴蝶结,里面露出个白色保温饭盒。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米香混着鱼肉的清甜飘了出来,不浓不烈,恰到好处。杂粮饭是糙米、小米和藜麦混合的,蒸得颗粒分明却又带着适度的软糯;清蒸鱼被片成了无刺的薄片,上面撒着细细的葱丝,摆成了简单的扇形;凉拌菠菜里放了少许芝麻,看起来清爽可口。旁边还有个小瓷碗,装着切好的草莓,每个都去了蒂,摆得整整齐齐,最大的那颗被放在最中间。
冷天翊盯着这些食物看了很久,胃里的绞痛却越来越厉害。他想起早上匆匆喝的那杯黑咖啡,想起昨晚只啃了半块干面包的晚餐,终是没忍住,拿起勺子舀了口杂粮饭。粗糙的米粒在舌尖散开,带着自然的米香,竟意外地合口味。
他这才发现自己有多饿——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只喝了三杯咖啡。
冷天翊坐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就着摊开的文件吃完了整份便当。鱼的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嫩得入口即化;菠菜带着冰水的凉意,刚好中和了米饭的温热。最后那几颗草莓,甜得像浸了蜜,却又带着点微酸,恰好解了腻。他吃得很慢,每口都咀嚼到足够碎才咽下,这个被营养师强调了无数次的习惯,他从未认真遵守过,此刻却因为食物的温度,不自觉地照做了。
他把空饭盒放回布包,犹豫了一下,又把它塞回抽屉最深处。玻璃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抽屉的金属把手上,反射出细碎的光点。他拿起那杯大麦茶,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底,竟让他紧绷了两天的神经放松了些。
第二天中午,蓝色布包又出现在抽屉里,里面是山药排骨汤和蔬菜粥。这次冷天翊没再犹豫,午休时就着报表喝完了整碗汤。汤里的山药炖得软糯,咬下去带着淡淡的甜味,排骨被细心地剔去了骨头,只剩下鲜嫩的肉。
周三的便当是香菇滑鸡饭,鸡肉用了鸡腿肉,嫩滑不柴;周西是南瓜粥配蒸山药,南瓜的甜混合着山药的绵,恰到好处;周五则多了张手写纸条:“今天有应酬的话,记得先吃点东西垫胃,别空腹喝酒。胃黏膜很脆弱,经不起折腾的。”
冷天翊看到纸条时,正在和合作方碰杯。水晶杯里的红酒泛着猩红的光,他突然放下杯子,对一脸错愕的合作方说:“抱歉,我胃不太舒服,以茶代酒。”
对方愣了愣,随即笑着打趣:“冷总这是被谁管着了?以前可从不拘这些小节。”
冷天翊没说话,心里却浮现出宁微雨写字时微微皱起的眉头。他想起她在厨房认真研究菜谱的样子,想起她递药瓶时小心翼翼的动作,鬼使神差地拿起面前的小米糕吃了一口——那是他特意让服务员加的,和宁微雨做的味道很像。
回到办公室时,纸条还被他捏在手里,边角己经有些发皱。他把纸条夹进常用的笔记本里,那一页刚好记着下周的行程安排。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第一次觉得那个总是安静做饭的女孩,像株沉默的藤蔓,不知不觉间己经缠绕上了心头。
陈助理进来收拾文件时,发现老板常用的咖啡杯换成了保温杯,里面泡着淡淡的大麦茶。而那个蓝色布包,每天早上都会出现在办公桌一角,傍晚再空着回到冷宅。他甚至在某天深夜加班时,看到冷天翊对着空饭盒发呆,指尖轻轻着布包上的向日葵,眼神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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