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全是水……”父亲的眼球快速转动着,像是在追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你妈趴在地上,手还抓着保温箱的栏杆……那箱子滑啊,顺着水往楼梯口溜……”
他的手突然抓住宁微雨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宁微雨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却不敢挣开——她知道,这是父亲藏在记忆最深处的碎片,错过了,可能就再也听不到了。
“冷家的人来了……”父亲的声音带着哭腔,混着浓重的喘息,“穿黑衣服,戴墨镜……把你妈架起来,她的头发湿透了,贴在脸上,像水草……她喊‘还给我!那是我的命!’,嗓子都喊破了……”
宁微雨的眼泪砸在父亲手背上,烫得他瑟缩了一下。她想起母亲日记里写的“他们说双胞胎必须分开养”,原来不是商量,是抢夺。
“我躲在楼梯间……”父亲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羞耻,“你妈让我去叫保安,我不敢……我怕他们打我……我哮喘犯了,蹲在地上喘不上气……”
他的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像只被暴雨淋湿的鸟:“我看着他们把保温箱抬走,箱子上的红绸带掉在水里,漂啊漂……你妈被他们按在墙上,头磕在暖气片上,流了好多血……像你妈绣的红牡丹……”
母亲最擅长绣牡丹,家里的被面、枕套、门帘上全是她绣的牡丹,红得像火。宁微雨突然想起樟木箱里那件没绣完的旗袍,领口的牡丹只绣了半朵,针还插在布上——那是母亲被抢走妹妹后,再也没碰过的针线。
“他们给了我钱……”父亲的声音突然变得麻木,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沓沓的,用报纸包着,放在我面前……说‘别声张,不然你女儿也保不住’……”
“爸!”宁微雨的声音带着哭腔,“您怎么能……”
“我没办法啊……”父亲的眼泪混着口水淌下来,“你那时还在襁褓里,一哭就喘不上气……我怕啊……我怕他们连你也抢走……”
他的手松开了,无力地垂落在被单上,指缝里还残留着宁微雨手腕上的红痕。监护仪的声音又开始急促起来,像在倒计时。
“玉镯……”父亲突然又抓住她的手,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你妈有两只玉镯……”
宁微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知道,一只被偷走了……”
“不是偷……”父亲的头摇了摇,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是阳镯……冷家要阳镯……”他的手指在宁微雨的手背上划着,像是在写字,“阴镯保你……阳镯……锁着她……”
“锁着谁?是妹妹吗?”宁微雨追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父亲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只有气流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铁锈味。他的目光渐渐涣散,重新变得浑浊,像两潭死水。
“雨太大了……”他最后呢喃了一句,手彻底松开,头歪向一边,“冲走了……找不回来了……”
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鸣,像条绷断的弦。医生和护士冲进来,拉开宁微雨,开始做最后的抢救。电击器的“啪啪”声在病房里回荡,父亲的身体一次次被弹起,又重重落下,像个破败的木偶。
宁微雨被拦在外面,看着医生摇着头摘下口罩,看着护士关掉监护仪,看着那片刺目的绿色变成首线。她的腿一软,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瓷砖,眼泪却流不出来了。
父亲的碎片记忆像块拼图,终于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拼出了最残酷的那一角——妹妹不是被“带走”的,是被冷家在暴雨夜抢走的;母亲的玉镯分阴阳,阳镯被冷家夺走,用来“锁住”妹妹;而父亲,用沉默和懦弱,换来了她的平安长大。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雨中邂逅:总裁的隐秘爱人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点微光,天快亮了。宁微雨慢慢站起身,走到病房门口,看着被白布盖住的父亲,突然觉得他的背影和记忆里那个总在咳嗽的男人重合了。
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总在深夜咳嗽,却从不在她面前咳出声;想起他把母亲留下的玉镯藏在樟木箱最底层,说“等你长大了给你当嫁妆”;想起他每次看到冷家的新闻,都会默默关掉电视,然后躲进厨房抽烟。
这个懦弱了一辈子的男人,用他自己的方式,守护了她二十年。
宁微雨走到床边,轻轻掀开白布的一角,看着父亲紧闭的眼睛,在他耳边轻声说:“爸,我不怪你了。”
她俯下身,替父亲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指尖触到他后颈的皱纹,像摸到了岁月的刻痕。
“我会找到妹妹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会把阳镯拿回来,解开那个锁。到时候,我带她来看您和妈。”
说完,她重新盖好白布,转身走出病房。走廊里的光线越来越亮,照在地上的消毒水痕迹上,像一滩滩凝固的泪。
她走到护士站,护士递给她一份父亲的遗物清单:一个旧钱包,里面有张母亲的黑白照片;一本病历本,记录着他二十年的哮喘病史;还有个用红布包着的小盒子,护士说是从父亲枕头下找到的。
宁微雨打开盒子,里面是半块玉佩,玉质温润,上面刻着个“宁”字,边缘有处明显的断裂——和冷天翊书房里那半块,严丝合缝。
玉佩下面压着张纸条,是父亲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像是手抖着写的:
“微雨,玉镯要以血认主。你是姐姐,血能解妹妹的锁。别恨冷家那个男孩,他和你一样,都是棋子。”
宁微雨捏着玉佩,指腹蹭过断裂的边缘,冰凉的玉质仿佛带着父亲最后的温度。她突然想起父亲弥留之际说的“阳镯锁着她”,想起母亲纸条上的“以亲女血养之”,原来所谓的“血养”,根本不是认主,是解咒。
而冷天翊……父亲为什么说他也是棋子?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宁微雨抬头,看到冷天翊站在不远处,穿着件黑色大衣,领口沾着雨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他的手里拿着个牛皮纸信封,看到她时,脚步顿了顿。
宁微雨把玉佩和纸条塞进包里,站起身,挺首了脊背。她没说话,只是从他身边走过,像没看见一样。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听到冷天翊的声音,低得像叹息:“节哀。”
宁微雨没回头。她知道,从父亲说出那个雨夜的真相开始,她和冷天翊之间,就只剩下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走出住院部,清晨的冷风吹在脸上,带着雨后的寒意。天边泛起鱼肚白,把医院的玻璃幕墙染成了淡金色。宁微雨看着手里的玉佩,突然很想找到那个被抢走的妹妹,很想知道她颈侧的胎记是否真的被药水抹去,很想告诉她——
姐姐来接你了。
无论那把锁有多牢固,无论冷家的水有多深,她都会把她带回来。
因为这是父亲最后的嘱托,是母亲未竟的心愿,也是她作为姐姐,必须完成的使命。
医院门口的梧桐树叶上还挂着雨水,风一吹,滴落在宁微雨的手背上,冰凉刺骨。她握紧手里的玉佩,转身走向公交站,背影在晨光里拉得很长,像根绷紧的弦,却再也不会断了。
那些破碎的记忆,终究要靠她自己,一片片捡起来,拼凑出完整的真相。哪怕这条路布满荆棘,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她也必须走下去。
因为她是宁微雨,是宁秀兰的女儿,是那个被抢走的妹妹的姐姐。这身份,是枷锁,也是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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