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像根无形的针，扎得宁微雨鼻腔发酸。凌晨三点的护士站只有一盏暖光灯亮着，护工趴在桌上打盹，呼吸声均匀得像台老旧的鼓风机。她攥着刚取来的缴费单，纸张边缘被汗水浸得发皱，上面的数字红得刺眼——父亲的抢救费，几乎掏空了她刚从冷家结算的工资。
推开病房门时，监护仪的“滴滴”声突然变了调，尖锐得像指甲划过玻璃。宁微雨冲过去，看到父亲的手从被单里伸出来，在空中胡乱抓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输液管被扯得晃了晃，药液在透明的管子里打着旋。
“爸！爸您别动！”她扑过去按住父亲的手腕，他的皮肤像张皱巴巴的纸，皮下的血管青紫色地凸着，像条挣扎的蚯蚓。父亲的眼睛半睁着，瞳孔涣散，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有痰堵在喉咙里。
“医生！医生！”宁微雨对着门外大喊，声音劈了个叉。值班医生拿着手电筒跑进来，扒开父亲的眼皮照了照，又听了听心率，眉头拧成个疙瘩：“家属做好准备吧，他这是回光返照，估计……撑不过天亮了。”
“不会的！他昨天还能说话！”宁微雨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没察觉。她看着父亲喉咙里滚动的痰，突然想起小时候他哮喘发作时，母亲就是这样抱着他，用空心掌拍他的后背，嘴里念叨着“没事的，没事的”。
她学着母亲的样子，半跪在床边，掌心弓成空心，轻轻拍着父亲的后背。父亲的脊梁骨硌得她手心发疼，像拍在一截枯木上。拍了没几下，父亲突然不挣扎了，喉咙里的痰咽了下去，呼吸渐渐平稳，眼睛却亮了起来——不是往日那种浑浊的亮，是像蒙尘的镜子突然被擦亮，能清晰地映出她的脸。
“微雨……”父亲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沙哑得像磨砂纸擦过铁板，“你妈……秀兰……”
宁微雨的心脏猛地一跳。父亲己经很久没叫过母亲的名字了。自从母亲车祸去世后，这个名字就成了家里的禁忌，谁提谁落泪。
“爸，您想说什么？”她凑近父亲的脸，闻到他呼吸里混着的铁锈味——那是长期卧病在床的老人特有的气息。
父亲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望向窗外的黑暗，眼神里带着种遥远的迷茫，像是透过二十层楼的高度，看到了二十年前的雨夜。
“那天……雨下得真大啊……”他的嘴唇哆嗦着，嘴角溢出点白沫，宁微雨赶紧用纸巾擦掉，“比今天还大……砸在医院的铁皮棚上，像有人在上面敲鼓……”
1999年1月12日。宁微雨的生日，也是她和妹妹出生的日子。她在母亲的日记里见过这个日期，墨迹被雨水洇过，晕成一片模的蓝。
“产房漏雨……”父亲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孩童般的惊恐，“护士抱着你跑，你裹在红布里，像只小猫……你妈抱着另一个，摔在走廊里……”
宁微雨的呼吸骤然停滞，指尖死死抓住父亲的被单，布料被攥得发皱。另一个？是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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