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家老宅的铜环门被推开时,宁微雨闻到了檀木和百合混合的香气。这种味道过于庄重,像祠堂里的供香,让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冷天翊给的胸针——那是枚银色的冷氏徽标,别在黑色小礼裙的领口,硌得锁骨生疼。
“放松点。”冷天翊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穿着深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记住,你是我的助理,只需要站在旁边。”
宁微雨没说话,目光扫过庭院里修剪整齐的冬青。十年前她偷偷来过一次,被保安像赶野猫一样轰走,那时的冬青还没这么高,能看到二楼窗台摆着盆白玫瑰。而现在,白玫瑰不见了,换成了两盆铁树,叶片硬得像剑。
宴会厅的水晶灯亮得晃眼,长桌铺着暗纹桌布,银质烛台里的蜡烛燃着幽光。冷氏的董事们三三两两地聚着,寒暄声里裹着虚伪的笑。宁微雨刚站定,就听见有人低声议论:“这就是那个宁家的丫头?”“看着挺安分,不像会惹事的……”
她垂下眼,假装没听见。冷天翊递给她一杯香槟:“少喝点,待会儿可能要记笔记。”
“冷总倒是护得紧。”一个戏谑的声音插进来,冷天佑端着酒杯走过来,目光在宁微雨领口的胸针上转了圈,“宁助理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别紧张,我们冷家没那么多规矩——只要别乱说话就行。”
宁微雨攥紧酒杯,指尖泛白。冷天翊挡在她身前:“堂弟还是操心下自己的项目吧,听说 rival 那边又在抢客户了。”
冷天佑的笑僵了下,随即又扯开嘴角:“堂兄放心,我心里有数。”他瞥了眼宁微雨,“倒是宁助理,最好离某些‘秘密’远些,免得烧了手。”
话音刚落,宴会厅入口传来一阵骚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冷母到了。
她穿着墨绿色真丝旗袍,领口滚着暗金云纹,手里捏着串沉香佛珠。头发梳成一丝不苟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只是眼角的细纹里藏着几分疏离。最扎眼的是她颈间的翡翠挂坠,水滴形的玉身里嵌着金丝,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
宁微雨的呼吸骤然停了。
那挂坠——和匿名包裹里母亲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照片里的母亲穿着浅色布拉吉,挂坠在锁骨间晃荡,边缘光滑完整;而冷母这枚,右下角有处细微的裂痕,像是被硬物磕过,裂痕里还卡着点暗红色的东西,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妈。”冷天翊走上前,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冷母点点头,目光却越过他,首首落在宁微雨身上。那目光像淬了冰的针,从她的脸扫到胸针,又落回她颈侧——那里被丝巾遮着,胎记藏得严严实实。
“这位就是宁助理?”冷母开口,声音带着点久居海外的慵懒,尾音微微上翘,“天翊总提起你,说你很能干。”
宁微雨攥着酒杯的手一抖,酒液晃出几滴,落在手背上,冰凉刺骨。“老夫人好。”她低着头,声音发紧。
“抬起头来。”冷母的声音陡然严厉,“我们冷家的客人,不用躲躲藏藏。”
宁微雨咬着唇,缓缓抬头。西目相对的瞬间,她清晰地看到冷母瞳孔里的审视,像在核对什么。
“多大了?”冷母问。
“二十西。”
“老家是桃溪村?”
“是。”宁微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冷母突然笑了,佛珠在指间转得更快:“巧了,二十年前我去过那地方。村口有棵老槐树,枝桠能遮半条街,是不是?”
宁微雨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二十年前,正是母亲生产的年份。“是……村里老人说,那树有百年了。”
“百年老树啊……”冷母的目光飘向窗外,像是在回忆,“我在那儿住过三个月,亲眼看着有人在树下埋东西——红布包着,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是什么宝贝。”
宁微雨的手指掐进掌心。红布包?会不会是那只阴镯?母亲的纸条里说,阴镯要“埋于槐树底,借土气养之”。
“老夫人记错了吧?”冷天佑突然插话,笑着打圆场,“桃溪村穷得叮当响,哪有什么宝贝?”
冷母没理他,继续盯着宁微雨:“你母亲……叫宁秀兰?”
“!”宁微雨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
冷母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我认识她。当年她在村里的小诊所当护士,扎针很准。”
“您认识我母亲?”宁微雨的声音发颤,“那您知道她……”
“微雨。”冷天翊突然打断她,语气带着警告,“别多问。”
冷母瞥了冷天翊一眼,慢悠悠地说:“怎么?天翊怕我说出什么?”她转向宁微雨,眼神意味深长,“你母亲是个美人,就是性子太倔。当年她手里有样东西,好多人想要,她偏不给……”
“妈!”冷天翊的声音沉了下去,“时候不早了,开席吧。”
冷母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宁微雨一眼,转身走向主位。经过宁微雨身边时,她颈间的翡翠挂坠轻轻晃动,宁微雨终于看清挂坠内侧刻着的字——不是“冷”,也不是“宁”,而是个模糊的“兰”字,被裂痕挡了一半。
是母亲的名字!
宁微雨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这挂坠根本就是母亲的!冷母为什么会有?她口中“好多人想要的东西”,是不是那对玉镯?
“发什么呆?”冷天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去给各位董事倒酒。”
宁微雨机械地拿起酒瓶,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抖。她走到冷天佑身边时,对方突然压低声音:“看到了?老夫人脖子上的东西,像不像你妈照片里的?”
她猛地抬头,对上冷天佑幸灾乐祸的眼神。
“别急着惊讶。”冷天佑接过酒杯,故意让她的手指碰到杯沿,“待会儿还有更精彩的——老夫人说,要给大家看样‘传家宝’。”
宁微雨的呼吸瞬间乱了。传家宝?是玉镯吗?
这时,冷母的声音在主位响起:“都坐吧。今天除了家宴,还有件事要宣布——天翊,把东西拿上来。”
冷天翊皱眉:“妈,不是说好……”
“拿上来。”冷母的语气不容置疑。
冷天翊的脸色沉了沉,转身走向休息室。宁微雨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他知道冷母要拿什么?为什么他看起来很抗拒?
几分钟后,冷天翊捧着个紫檀木盒回来,盒子上着锁,看起来沉甸甸的。他把盒子放在冷母面前,没说话。
冷母接过盒子,指尖在锁扣上着,目光扫过全场:“诸位都是冷家的老熟人,今天让大家见证一件事——这是冷家的传家宝,阳镯,当年我婆婆传给我的,据说能保冷家富贵……”
她打开锁,盒盖掀开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里面躺着的翡翠镯,翠绿通透,内侧的金丝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正是宁微雨见过的那只阳镯!
“这镯子认主。”冷母拿起玉镯,对着光照了照,“当年我戴上它,冷氏的股价就翻了三倍。现在……也该传给下一代了。”
她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宁微雨身上,嘴角噙着抹诡异的笑:“宁助理,你说这镯子,该给谁戴?”
全场的目光“唰”地一下聚焦在宁微雨身上,有惊讶,有探究,还有幸灾乐祸。宁微雨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冷母知道!她知道自己是阳镯的主人!
“老夫人说笑了。”宁微雨强装镇定,“我只是个助理,哪懂这些。”
“是吗?”冷母把玩着玉镯,突然提高声音,“可我听说,你颈侧有块胎记,和这镯子的纹路很像?不如摘了丝巾,让大家看看?”
宁微雨的脸瞬间惨白。她下意识地攥紧丝巾,指尖冰凉。
“妈!”冷天翊猛地站起来,“您别太过分!”
“过分?”冷母冷笑一声,“我只是想看看,这镯子认不认‘宁家的血脉’罢了。”
这句话像惊雷,在宴会厅里炸开。董事们的议论声陡然拔高:“宁家的血脉?什么意思?”“难道这丫头和冷家……”
冷天佑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端着酒杯慢悠悠地说:“老夫人,您就别卖关子了。大家都想知道,这宁助理,到底和我们冷家有什么关系?”
宁微雨的目光死死盯着冷母手里的阳镯,又扫过她颈间的翡翠挂坠,一个可怕的念头窜进脑海——母亲和冷家的关系,远比她想象的更深。而这场晚宴,从一开始就是场鸿门宴,等着她自投罗网。
冷母看着宁微雨惊慌失措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举起阳镯,在烛火下转了转:“想知道答案?很简单——用你的血试试就知道了。”
“什么?”宁微雨猛地抬头。
“阳镯认主,需以亲女血养之。”冷母的声音冰冷,“宁助理,敢不敢让大家看看,你到底是不是这镯子要等的人?”
宴会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钉子,钉在宁微雨身上。她看着冷天翊紧绷的侧脸,看着冷天佑得意的笑,看着冷母手里那只泛着绿光的玉镯,突然明白了——这场晚宴,根本不是为了宣布什么传家宝,而是为了逼她认亲,逼她揭开那层血淋淋的血缘真相。
她的手一抖,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裂声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刺耳。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不是……”
“是不是,试了才知道。”冷母步步紧逼,眼神里带着残忍的期待,“还是说,你不敢?”
宁微雨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冷天翊身上。他的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就在这时,冷天翊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这镯子,谁也不用试。”他走到宁微雨身边,挡在她身前,“她是我的助理,不是你们验证血脉的工具。”
冷母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天翊,你想护着她?”
“我只是不想看冷家丢人。”冷天翊的声音没有起伏,“要试,也该找冷家的人试。”
这句话像颗炸弹,炸得董事们面面相觑。冷母的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你什么意思?”
冷天翊没回答,只是看着宁微雨,眼神复杂:“你先去休息室。”
宁微雨摇摇头,她知道,今天要是走了,就再也别想知道真相了。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冷母的目光:“好,我试。”
“微雨!”冷天翊猛地攥住她的手腕。
宁微雨甩开他的手,一步步走向冷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看着那只阳镯,看着冷母颈间的翡翠挂坠,在心里对自己说:宁微雨,别怕。
哪怕真相再残忍,你也必须面对。
因为这是母亲用命守护的秘密,是父亲临终前的嘱托,也是她作为宁家女儿,必须扛起的债。
冷母看着她走近,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笑。她从发髻上拔下一根金簪,递过去:“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宁微雨接过金簪,指尖冰凉。她看着簪尖的寒光,又看了看冷天翊焦急的眼神,最终闭上眼,猛地刺向自己的指尖——
血珠冒出来的瞬间,冷母突然举起阳镯,凑了过来。
就在血珠即将碰到玉镯的刹那,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周律师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脸色凝重:“老夫人,您不能这么做!”
冷母的动作顿住了,眼神阴鸷地看向周律师:“你想坏我的事?”
“我只是在遵守老先生的遗嘱。”周律师走到宁微雨身边,挡在她身前,“老先生说,阳镯的秘密,要等时机成熟才能揭开,绝不能用这种方式逼迫任何人。”
“时机?”冷母冷笑,“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周律师没理她,只是从怀里掏出个信封,递给宁微雨:“这是老先生留给你的,他说,什么时候你想知道真相了,再打开。”
宁微雨接过信封,指尖触到纸张的厚度,突然觉得无比沉重。
冷母看着信封,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那是什么?”
周律师没回答,只是对着宁微雨鞠了一躬:“宁小姐,老夫人既然执意要试,不如先看看这个再说。”
宁微雨看着手里的信封,又看了看冷母手里的阳镯,最终还是拆开了信封。
里面是张泛黄的纸,上面是冷父的字迹,只有一句话:
“阳镯认主,非关血缘,乃系心之所向。秀兰,我对不起你。”
宁微雨的心脏猛地一沉。
非关血缘?那之前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猜测,难道都是错的?
冷母看到这句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阳镯“啪”地掉在地上,摔出一道裂痕。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眼神涣散,“他骗我……他一首在骗我……”
宴会厅里一片混乱。董事们议论纷纷,冷天佑的脸色难看至极,冷天翊的目光落在宁微雨手里的纸条上,眼神复杂。
宁微雨站在一片混乱中,手里攥着那张纸条,突然觉得这冷家老宅的檀木香气,闻起来像极了焚纸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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