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己经漫过膝盖，冰冷的触感像无数条小蛇，顺着裤腿往上爬，钻进衣服里，让苏暖阳不住地发抖。她裹紧保温毯，保温毯散发着淡淡的霉味，这是海水浸泡后的味道。她看着阿特拉斯蜷缩在发光区域内，心鳞的光芒越来越暗淡，像风中残烛。制氧装置在刚才的撞击中受损，氧气浓度正以每小时1%的速度下降，屏幕上的数字从19%变成18%，又变成17%，红色的数字像一个倒计时的炸弹。
“必须想办法维持你的心鳞活性。”苏暖阳翻看父亲留下的笔记，笔记的纸张己经泛黄，边缘卷曲，上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在某一页，她发现了一行小字：“蓝鳞族的呼吸系统需要特定的陆地微生物群落，人类唾液中含有类似成分，或许能缓解他们的陆地不适症。”后面还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一个人类和一个蓝鳞族，用线条连接着唾液腺和心鳞。
她犹豫了片刻。用自己的唾液为异星生物治疗，这听起来既荒谬又危险。唾液中含有大量的细菌和酶，对人类无害，但对蓝鳞族来说，可能是致命的病毒。但看着阿特拉斯逐渐虚弱的呼吸，他的胸口起伏越来越小，冰蓝色的眼睛半睁着，像是随时会闭上，苏暖阳咬了咬牙——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她蹲到阿特拉斯面前，用消毒棉擦干净手指，消毒棉上的酒精味刺鼻。然后将指尖伸进嘴里沾了点唾液，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她轻轻涂抹在他胸口的心鳞上，唾液接触到鳞片的瞬间，心鳞突然爆发出一阵微弱的蓝光，像被点燃的火柴。阿特拉斯的身体猛地一颤，冰蓝色的眼睛瞬间睁大，像是被某种电流击中，瞳孔因惊讶而收缩成一条细线。
“别怕，这能帮你。”苏暖阳轻声安抚，指尖能感觉到心鳞在微微震动，像是某种生物传感器在运作。当唾液完全渗入心鳞时，原本暗淡的鳞片突然亮起柔和的蓝光，闪烁的频率也变得平稳起来，像恢复了活力的星星。阿特拉斯的呼吸也变得顺畅了，胸口的起伏明显增大。
“有效！”苏暖阳惊喜地说，准备再涂抹一些唾液。就在这时，阿特拉斯突然抬起手，腕部的触须像灵活的蛇般缠绕住她的手腕。那些触须很细，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表面覆盖着细密的绒毛，接触皮肤时传来轻微的麻痒感，像是有无数只小蚂蚁在爬。
“阿特拉斯？”苏暖阳有些不安，但没有挣扎。她看到阿特拉斯闭上眼睛，眉心的鳞片泛起绿色的波纹，像一片小小的森林。腕部的触须开始发光，发出柔和的白光，与她手腕的皮肤产生奇妙的共鸣，她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电流顺着手臂蔓延，流遍全身，让她的头皮发麻。
突然，苏暖阳的眼前闪过一片模糊的光影——
深蓝的海水中，无数发光水母组成流动的星河，水母的光芒有蓝有绿，像天上的星星掉进了海里。年幼的阿特拉斯牵着一个更小的蓝鳞族女孩，她的鳞片是梦幻的淡紫色，像盛开的薰衣草。他们坐在巨大的珊瑚礁上，珊瑚礁是粉红色的，上面长满了彩色的海葵。他们用触须交流着什么，女孩的触须轻轻划过阿特拉斯的脸颊，阿特拉斯笑得很开心，露出两排小小的虎牙，银色的头发在海水中飘动，像快乐的水草。笑声像银铃般在水中回荡，清脆悦耳。
画面突然切换，刺耳的声波撕裂海水，像一把无形的刀，将平静的海面搅得粉碎。淡紫色鳞片的女孩痛苦地蜷缩起来，双手捂着胸口，身体剧烈地抽搐着，荧光绿的血液从她的嘴角涌出，在海水中弥漫，像一朵绽放的毒花。年幼的阿特拉斯抱着妹妹逐渐冰冷的身体，发出绝望的嘶吼，声音嘶哑，带着血泪。周围的水母群纷纷熄灭光芒，像是为逝者哀悼，海水也变得灰暗，失去了往日的色彩。苏暖阳认出那种声波——与赵上校在科研站使用的声纳武器频率完全一致，只是强度更大。
“不……”苏暖阳下意识地捂住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视线。她能感受到阿特拉斯的痛苦和绝望，那种失去亲人的撕心裂肺，像一把刀插在她的心上。她想起了父亲，那个在深海中失踪的男人，她也曾这样绝望地等待过，却再也没有等到。
下一幅画面是蓝鳞族的祭祀仪式。数百名蓝鳞族人聚集在海底峡谷，峡谷两侧的岩壁上长满了发光的珊瑚，将整个峡谷照得如同白昼。他们穿着用海藻编织的长袍，手里拿着发光的水母，将水母放在逝者的身体上。逝者的身体漂浮在水中，像睡着了一样。蓝鳞族人用触须编织出复杂的图案，口中念念有词，发出低沉的吟唱。当水母的光芒熄灭时，逝者的身体会逐渐透明，像冰块融化一样，最终与海水融为一体，只留下一片心鳞沉入深海，像一颗永远的星辰。
“这是……你的记忆？”苏暖阳轻声问，感觉手腕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触须的能量耗尽了。阿特拉斯猛地睁开眼睛，触须迅速收回，像受惊的小蛇。他的冰蓝色眼睛里充满惊慌和歉意，嘴唇翕动着，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苏暖阳能读懂他的唇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才的记忆共享显然超出了他的控制，像是一个失控的水龙头。
苏暖阳摇了摇头，用手背擦掉脸上的眼泪，手背湿漉漉的，带着咸味。“那个女孩是你的妹妹？”阿特拉斯点了点头，胸口的心鳞泛起悲伤的紫色——这是一种新的颜色，苏暖阳猜测它代表“失去”。紫色是红色和蓝色的混合，或许是痛苦和思念的交织。
她重新伸出手，轻轻放在他的腕部：“没关系，我想了解你的世界。”阿特拉斯犹豫了片刻，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挣扎，最终还是让触须再次缠绕住她的手腕。这次没有强烈的记忆冲击，只有一些零碎的画面：蓝鳞族的城市像巨大的珊瑚宫殿，宫殿的墙壁上镶嵌着发光的珍珠，在海水中闪烁着七彩的光芒；蓝鳞族人用声波交流，他们的语言像唱歌一样，抑扬顿挫；他们用鳞片记录历史，重要的事件会被刻在鳞片上，代代相传；他们视海洋为母亲，每年都会举行盛大的祭祀，感谢海洋的馈赠。
“你们的文明……很美丽。”苏暖阳由衷地说。阿特拉斯的鳞片泛起羞涩的粉色，这种新的颜色让苏暖阳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蓝鳞族害羞时会变成粉色，像人类脸红一样可爱。粉色是红色和白色的混合，或许是热情和纯净的结合。
她突然想起父亲笔记里的一句话：“所有智慧生命的情感都是相通的，只是表达方式不同。”此刻，苏暖阳无比认同这句话。爱、失去、悲伤、喜悦，这些情感跨越了种族和星球，是宇宙中最通用的语言。
当她再次将唾液涂抹在阿特拉斯的心鳞上时，他没有再抗拒，只是微微闭上眼睛，像是在享受这种来自陆地的“良药”。唾液接触鳞片的瞬间，心鳞发出明亮的蓝光，阿特拉斯舒服地叹了口气，声音像微风拂过湖面。苏暖阳看着他放松的表情，突然意识到：这种交换体液的仪式，己经超越了单纯的治疗，变成了一种信任的象征。他们在彼此的生命中，都占据了特殊的位置。
海水还在上涨，己经漫过膝盖，氧气越来越稀薄，但苏暖阳的心里却升起一股奇异的平静。她知道，不管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危险，她都不会再独自面对——这个来自深海的异星恋人，己经在她心里占据了特殊的位置，像一颗温暖的星，照亮了这片绝望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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