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敲过三更，后巷传来瓦片轻坠的碎响。小满从草堆惊醒时，怀里卤坛的粗陶壁透着沁骨凉意。白日里快腿张遗留的盐运腰牌，此刻隔着衣料硌在肋下，似块烧红的烙铁。
"后院狗窝漏风。"隔墙传来陈砚沙哑的低斥，伴着骨节活动的脆响，"修不好就堵上耗子洞。"
风掠过墙头枯藤，大黄狗忽地蹿起，颈毛炸开如刺，喉间滚出短促呜咽。小满扑到窗缝边，三道夜鹞般的黑影正翻过院墙，落地点尘不惊。为首者袖口冷光一闪，三寸铁弩对准院中劈柴的背影。
"低头！"嘶喊破喉。半截柴薪砸向弩手。陈砚闻声折腰，弩箭擦鬓钉入柴堆。大黄化作黄影扑咬，第二支棱槽毒箭却己离弦！箭镞没入黄狗颈侧时，皮毛撕裂声闷如湿帛。
血腥气炸开。小满掀翻豆渣匾砸向弩手，趁乱扑至狗前。大黄喉头插着漆黑短箭，血沫随痉挛涌出齿缝。
"三棱倒齿箭。"陈砚的声音贴着耳廓落下，裁纸刀抵住弩手咽喉，"官矿护卫的制式。诸位大人剿匪剿到书坊后院，好威风。"
弩手喉结滚动："奉命稽查私盐……"
"查私盐带猎熊弩？"刀尖挑开对方腰牌，"李司库的令牌挂狗身上，狗都能当九品巡检。"
墙角盐运腰牌被陈砚鞋尖踢到令牌旁。腐乳残渣粘连处，两块令牌的云纹裂口严丝合扣。
"此犬中的是阎罗笑。"弩手挤出冷笑，"见血封喉的玩意儿。"
"兽医诊金二两，箭毒清三钱。"陈砚撕下内衫布缠狗颈，"误工伙食十五文。"血浸透粗布漫过他手腕，"劳驾李大人签字画押？"
晨雾漫过院墙时，地砖上只剩褐血混着几缕黄毛。孙郎中的镊子夹出倒钩箭簇："阎罗笑沾喉管，能喘气到现在是祖宗显灵。"
小满冲进后院，存钱罐砸在药箱："罐里三百七十五文全给您！不够我挣！"
陶罐口碎裂，铜板滚落陈砚脚边。"清毒散三钱，诊金西十文。"他踩住乱滚的铜钱，"罐里的抵药钱，余下归你。作者“观将”推荐阅读《卤水点姻缘》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脚尖将铜板扫回小满跟前，"前头书架落灰三指厚，擦不净扣狗粮。"
"它替我……"
"替你死？"陈砚猛然转身，布条甩出血珠溅上灰墙，"畜生命贱，护主是本分。死了自有野狗替班。"染血铜盆被踹翻，"滚！"
罐底残余的铜板硌在掌心。小满退至廊下，院中只剩老兽医叹息。陈砚弓背重缠绷带，布尽时径首撕开中衣下摆。新布压上创口，血又洇透，漫过腕骨新添的刮伤——撕布时被磨墨锉划破的。
"孙老，"陈砚喉头滚动，"记账。"磨墨的铜锉塞进老郎中袖袋，"抵息钱。"又指墙角腌菜缸，"这坛霉豆腐，顶三月诊金。"
老兽医捏着铜锉："老汉算不清这糊涂账……"
"死不了。"陈砚缠紧最后寸布。大黄喉间挤出浑浊咕噜，湿鼻尖蹭过小满染血的裙裾。陈砚忽别过脸，阔步撞进熬胶坊。门槛绊得他踉跄，手肘磕在盛松烟的陶瓮上，瓮壁灰印浸开汗痕。
日上三竿，小满攥着抹布呆立书架前。油污遮盖的《盐铁纪要》残卷露出一角，她指尖刚触到书脊，
"账算不清，倒有闲心翻书。"陈砚立在光影明暗界处。熬胶的烟气熏得他眼角发红，袖口灰布条渗着新血，"李西脚的药单。"糙黄纸拍在柜面：
箭毒清三钱
老山参须一钱
虎胫胶半两
小满捏着单子指尖微颤："三钱清毒散，那参须虎胶……"
"喂狗的。"陈砚抽走药单，"它熬过这三日，算它命硬。"墙角断箭应声抛来，"熬不过就折箭杆镶算盘，箭头磨刀，废物利用。"
大黄忽从柜底钻出，叼住小满裤脚轻拽。染血绷带散开半截，露出新鲜结痂的伤口。小满蹲身查看时，狗颈忽传出奇特的咕噜声，粗糙舌头一遍遍舔她手腕旧伤，正是那日翻墙被坛沿刮破的口子。
陈砚算盘珠猛地一错位："畜生的舌头倒比金疮药灵。"他盯着绷带散落处，那伤口边缘泛起极淡的幽蓝微光，混在血色中如鬼火明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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