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坊前庭难得洒扫光洁，紫藤架下摆了八张竹编春凳。陈砚端坐石案前磨墨，眼皮都没抬：“豆渣没筛净，土腥气染了墨香。”
小满正将半簸箕黄豆倾在竹匾里：“东家今日宴客，何不熏些沉香遮遮穷酸气？”
“穷酸气值钱。”墨锭在砚台磨出冷冽沙响，“熏香十文一炷，这账算你头上。”
廊下忽起细碎步声。陈母扶着丫鬟迈过门槛，鸦青杭绸褶裙扫落几粒豆子：“砚哥儿今岁二十有三，读书读成老酸丁。”她眼风扫过豆匾，“这等污糟物也配待客？”
小满的竹筛碾过豆粒：“老太太说笑，待会千金小姐们跌了跤，豆子垫着不伤玉体。”
院门吱呀洞开。西顶青缎小轿鱼贯而入，香风霎时搅浑了墨味。打头柳小姐绣鞋刚沾地，髻上金雀钗就先声夺人：“陈公子安好，家父遣我取新裱的寿屏……”
话未落，小满掌中竹筛猛翻！金黄豆粒瀑布般泻向青砖地。柳小姐绣鞋踩中圆豆，身如弱柳离弦，首首扑向陈砚。
白笋似的手离襟口三寸，陈砚的素麻广袖倏忽扬起。
“噗！”一声闷响。柳小姐整张脸按上冰冷硬物。待要起身，额面己被方印硌出菱花纹。
“跌打药三钱。”陈砚收回寿山石印，蘸朱砂补全“存银二百两”的账目，“现付赊欠？”
后头三位闺秀惊得花钿乱颤。刘小姐指着满地豆粒：“刁奴作祟！”
“作得妙。”苏婉娘云鬓晃着珍珠步摇从月洞门转出，“陈老夫人煞费苦心设宴，倒让黄豆抢了风头。”绣鞋碾过豆粒，“这小哥莫不是故意？”
陈母佛珠攥得死紧：“下作胚子，”
“下作胚子上月还扫过文昌阁。”小满竹耙拨开满地金豆，“柳小姐方才要是跌进后院泥洼，”耙尖点着晾豆架旁的新鲜畜粪，“怕比踩豆子腌臜百倍。”
苏婉娘帕子突然捂鼻：“什么味”
众人鼻翼翕动间，酸腐卤臭突从灶房漫出。小满怀中坛子微倾，几滴褐液滚落脚边，金豆浸染污痕。
“卤水点豆腐，”她抬脚碾碎污豆，“恶人自有恶人磨。豆粒子再滑，”竹耙扫向花厅方向，“滑不过某些人脊梁骨里的算盘珠。”
作者“观将”推荐阅读《卤水点姻缘》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放肆！”陈母佛珠串应声崩断，菩提子迸溅如雹雨。李小姐躲闪时绣鞋陷进松软泥地，整只罗袜没入腐殖土中，尖嗓首贯云霄：“我新染的茜纱袜！”
陈砚摊开新账簿：“踏坏豆苗三株，株折五文。松土被践踏结块，翻新费三钱。惊扰地蛐三只……”
“蛐蛐也计价？！”黄小姐钗环乱摇。
“地龙松土助豆苗，每只日值一厘。”陈砚笔尖游走，“惊死虫豸，理当赔偿。”
苏婉娘看够了戏，忽伸手抹了抹陈砚袍袖沾的墨点——指尖捻起两点幽蓝碎晶：“哟，陈大哥袖口沾的什么亮粉？莫不是。”
话未尽，小满猛拽陈砚后襟，整袋黄豆迎头泼来！苏婉娘旋身急躲，袖中药瓶却被打翻在地，透亮矾水泼上豆粒。
“腌臜东西。”苏婉娘狼狈擦拭袖口，“你可知这冰蓝矿粉，”
“卤水配豆渣可治癔症。”小满踩住滚到她脚边的空药瓶，“苏小姐眼红病又犯了不是？”鞋尖碾扁瓶身露出的标签，“矾水洗眼，以毒攻毒？”
柳小姐沾着朱砂印的脸忽转惨白：“她袖子里怎掉出矾石粉！我娘说过，染牙的砒霜就混这个！”
庭院炸了锅。苏婉娘扭头撞上搬寿屏的长工，整架描金牡丹倒扣而下！
“寿屏损伤费二十两！”陈砚的账单精准穿过落屏缝隙，贴进苏婉娘掌心，“结现钱出门左拐，赊账右拐县衙按手印。”
满地狼藉中，小满抠出泥地里半管空瓷管。月光从破窗洞漏下，照见管内残留的蓝粉微光，恰如昨夜坛底刻痕上浮显的幽蓝。
陈砚捏着三支药瓶的标签：“冰蓝碎屑三钱，折银七两。”他蘸着柳小姐额面的朱砂印，在账单添了新条目，“撞翻药瓶受惊，统共十两七钱，记您头上？”
苏婉娘盯着标签上“盐运监制”的描红小字，绢帕骤然收紧：“十两就十两！”碎银砸落豆堆，她回身时绣鞋重重碾过装蓝粉的瓷管，“腌臜东西！”
月光浸透窗纸上泼溅的朱砂，如血珠垂落。小满摊开掌心，泥污指缝里嵌着半块带蓝屑的碎瓷，凉意刺骨。陈砚裁纸刀尖挑走碎瓷，刀锋映出他眼底霜色：
“药瓶渣子伤客，”刀背磕向豆匾，“扫净才准吃饭。”
(http://www.220book.com/book/T85X/)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