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灰混着豆渣的酸气在柴房盘桓。小满脖颈上干结的锅灰绷得发痒，她缩在草堆里，指尖抠着卤坛底那道深凹的刻痕。月光从瓦缝漏下，照得凹槽边缘泛起铁锈般的暗红色。
“刷坛子。”陈砚的声音隔墙砸来，冷硬如冻石，“孙记酱园的骡车卯时到。”
小满抱起坛子蹭到水缸边。破布蘸水抹过坛底，泥垢褪去，刻痕如蜈蚣盘曲的纹路毕现。她指腹凹槽，忽觉某处触感异样，两道交错的刻痕间，嵌着星点银亮碎屑。
“蹭什么。”陈砚的影子笼在水缸沿，“坛底镶金了？”
小满猛缩手：“泥垢结块硌手。”
陈砚的裁纸刀尖探向坛底：“孙掌柜验货挑剔，半点污渍扣三文。”刀锋刮过刻痕，带起一溜火星，“这腌菜坛子，”他指尖捻起刮下的黑红碎屑，“倒是硬实。”
碎屑在月光下泛出金属冷光。小满突然抢过破布，蘸水狠擦刻痕：“您说这纹路，像不像南边矿坑里的脉线？”
水痕漫过凹槽，深褐色纹路竟透出暗红，如血丝蜿蜒。陈砚瞳孔微缩，刀尖倏地刺入水缸！“哗啦”水花溅湿袍角。
“豆渣吃多胀气，”他抽刀甩水，“满嘴胡吣。”
前堂忽起环佩叮咚。苏婉娘云纹绣鞋踏过门槛，怀里抱着卷桑皮纸：“陈大哥，新漉的竹纸……”她眼波扫过坛底水光淋漓的刻痕，笑意凝在唇角，“这纹样……瞧着像陈家废矿的旧图？”
陈砚的刀鞘猛磕坛沿：“苏小姐眼花了。”他袖中滑出墨锭，就着缸中浑水狠磨两下，浓墨泼上坛底！墨汁瞬间吞没刻痕，顺着坛壁淌成黑瀑。
“腌菜坛子划几道腌臜印，”他甩袖抹去溅到苏婉娘裙角的墨点，“也值当苏小姐扯什么矿图。”
卤水点姻缘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卤水点姻缘最新章节随便看！苏婉娘盯着墨污的坛底，绢帕掩住抽搐的嘴角：“陈大哥说的是。”她忽将竹纸塞给小满，“只是这纹路走向，倒让我想起一桩旧事，当年令尊在废矿坑底发现的赤铁矿脉，官府卷宗里描的图样……”
“陈年烂账。”陈砚截断话头，裁纸刀挑开纸卷，“这刀竹纸泛黄，苏记以次充好的毛病还没改。”
苏婉娘喉头一哽：“陈大哥说笑，这是今春头茬嫩竹……”
“头茬竹浆色青白。”陈砚刀尖划开纸页，“这纸色黄中透褐，定是掺了隔年腐竹。”他抓起纸卷拍回苏婉娘怀中，“劳驾换批新货。再拿腌菜坛子说事，这纸钱抵你污蔑费。”
夜风撞得窗纸扑簌作响。小满蹲在院角刷洗墨污的卤坛，指尖搓着顽固墨块。露水凝在坛沿，缓缓滑入刻痕凹槽。她鬼使神差地蘸了点露水，抹在未被墨染的刻痕末端。
水痕浸透处，深褐刻痕竟浮起一层幽蓝，如鬼火微燃。小满指尖发颤，露水混着墨汁滴落，那点幽蓝又倏然隐没。
“刷不干净，”陈砚的阴影覆住月光，“扣你三文洗坛费。”
小满仰头：“东家，这刻痕……”
“再提刻痕，”陈砚的裁纸刀点在坛沿，“今夜你就抱着它睡狗窝。”
更深露重，小满蜷在草堆，看月光移过坛底墨污。那点幽蓝再未浮现，唯有大黄狗舔舐她沾露的指尖时，喉间呼噜震得草叶微颤。
她摸黑抠下块未洗净的墨痂，指腹捻开，墨色下竟藏着几粒极细的蓝晶，碎雪般融在夜露里。
熬胶坊的门吱呀开了缝。陈砚立在檐下，掌心托着枚鸽卵大的矿石。月光照亮石上天然纹路，竟与坛底刻痕走向惊人相似。他指节发力，矿石咔嚓裂开，露出里头闪烁的蓝星。
碎屑簌簌落入袖袋时，他目光扫向柴房。卤坛在黑暗中静默如谜，坛底墨污下，一道露水新凝的湿痕正缓缓渗入凹槽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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