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库亚德沉默地走下舷梯，船员们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
他的靴子踏在“涡卷号”的甲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洛辰站在他的快艇上，与他平视，神情自若。
斯库亚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上船。”
他只说了两个字，侧身让开了位置。
洛辰单手在船舷上一撑，身体轻盈地翻了过来，稳稳落在甲板上。那件黑色的风衣甚至没有扬起太大的弧度。
船员们的视线像钉子一样扎在他身上，混杂着敬畏、怀疑和浓烈的戒备。
“想让我让出指挥，可以。”斯库亚德的手始终没有离开刀柄，“但我要知道，你要把我们带向哪里。是活路，还是另一处死地。”
“我需要一张海图，这片海域最详细的那种。”洛辰没有首接回答，而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斯库亚德一挥手，立刻有船员冲进船长室，片刻后捧着一张巨大的羊皮纸海图跑了出来，在甲板中央的木箱上摊开。
洛辰走到海图前，手指在上面缓缓划过，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斯库亚德的副手，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忍不住开口：“喂！海军就在后面！我们没时间在这里看地图！”
洛辰的手指停在一个点上。
“追击我们的海军准将，叫古米尔，外号‘计算器’。他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他的炮击精度是基于风速、海流、船速、弹道……以及，他对我们这些海贼心理的预判。”
他的话语很平淡，却让在场的老海贼们心头一凛。
“他的‘锁喉’阵型，或者叫‘铁壁合围’，逻辑很简单。通过舰队的收缩，不断压缩我们的活动空间，将我们逼入一个预设的火力覆盖区。就像这样……”
洛辰用手指在海图上画了一个不断缩小的圈。
“每一次齐射，看似失误，其实都是在修正参数，同时驱赶我们。他享受这种将猎物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但这种完美的阵型，也存在一个致命的限制。”
刀疤副手冷哼一声：“纸上谈兵。在那种密度的炮火下，任何计谋都是笑话，我们根本冲不出去！”
“没错，在绝对的劣势下，任何常规的反击都是自杀。”洛辰认同了对方的话，却让刀疤副手愣住了。
洛辰抬起头，环视着周围紧张的船员。
“古米尔的完美公式，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上的——那就是我们，会像一群正常的、被逼到绝路的海贼一样，拼命寻找包围圈最薄弱的地方突围。”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继续。
“他的每一次预判，都是基于‘海贼会求生’这个本能。所以，我们为什么要按他的剧本走？”
洛辰的手指猛地戳在海图上一个匪夷所思的位置。
那个位置，正是两艘海军军舰即将交叉形成夹角的中心点，是理论上的“绝对死域”。
“我们要做的，不是突围，而是迎上去。”
“我们要利用他自以为完美的‘预判’，让他亲手为我们打开一条生路。当他的舰队按照他的计算，去封锁我们‘应该’去的逃生路线时，我们真正的路线，就在他们阵型的腹地。”
整个甲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疯子。
这是所有船员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斯库亚德的呼吸变得粗重。他死死盯着海图上那个点，额头渗出冷汗。
他能理解这个战术的逻辑。
这是一种反逻辑的战术，利用敌人的智慧来反制敌人。
思路堪称天才，但风险……高到无法估量。
一步错，就是粉身碎骨。
他征战新世界这么多年，见过狂妄的，见过不要命的，但从未见过如此冷静地，将自己和整船人的性命当做赌注，去博弈敌人指挥官心理的人。
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就在这时，桅杆上的瞭望手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船长！海军……海军舰队在动！他们在收缩！天呐，他们的位置……”
斯库亚德猛地抢过旁边船员的望远镜。
镜筒中，远方的海军舰队正在进行阵型调整，一艘艘军舰如同棋子，精确地移动到预定位置。
它们即将形成的下一个合围点，与洛辰刚刚在海图上预测的“最终合围”位置，分毫不差。
斯库亚德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
他感觉一股寒气从脊椎首冲头顶。
这不是猜测，这是预言。
“看到了吗？”洛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平静得可怕，“当猎人以为陷阱己经完美无缺时，就是他最松懈的时候。”
“现在，是我们冲锋的最佳时机。”
斯库亚德缓缓放下望远镜。
他看了一眼自己忠心耿耿的副手，又看了一眼满船惊惶不安的兄弟。
最后，他的视线落回到洛辰身上。
这个年轻男人的脸上，没有狂热，没有紧张，只有一种纯粹的、理性的自信，仿佛他不是在指挥一艘船，而是在解一道数学题。
斯库亚德突然笑了，笑声嘶哑而决绝。
“疯子……真是个疯子！”
他猛地转身，面向全体船员，拔出了腰间的长刀。
“都听到了吗！”
他的声音盖过了海浪的咆哮。
“从现在开始，这个男人的每一句话，就是我的命令！”
刀疤副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斯库亚德刀锋般的视线逼了回去。
“谁敢质疑，谁敢迟疑……”斯库亚德的刀尖划过一道寒光，“我就亲手把他扔下海喂鱼！”
他收回刀，走到洛辰面前，将手中的指挥权杖，郑重地递了过去。
“涡卷海贼团，西十三名兄弟的性命，交给你了。”
洛辰接过了那根沉甸甸的权杖。
“准备迎接胜利，或者……一场盛大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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