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的石板，木箱晃了下，蓝布被单从缝隙滑出，垂在车沿。
于向阳没停，也没回头，推着车拐进城南岔路，太阳照在板车上，影子拖在身后。
到了新院门口，他解开绳子，和王强一道把木箱、床板、柜子搬进堂屋。屋里空荡，墙皮有些脱落，地面不平，几缕风从窗缝钻进来。
他没看西周，首接蹲下，从木箱底部抽出一个油布包，打开，里面是五叠用纸绳捆好的百元钞票，还有一张身份证和一张街道开具的租赁许可。
“走。”他说。
两人推着空板车往主街去。市场管理处就在南街口，一间灰砖房，门框上挂着块铁皮牌子。摊主老周正坐在桌后算账，见于向阳进来，抬了抬头，又低头继续写。
“租摊位。”于向阳把油布包放在桌上，解开，取出三百元现金和两百元押金，“押一付三，今天就能上货。”
老周停下笔，看了眼钱，又看他：“你不是开餐馆的？”
“是。”
“开餐馆的来卖衣服？这行不比炒菜，货压手里，一个月白干。”
“我这货，不会压。”
老周皱眉：“你懂布料？懂剪裁？懂年轻人要什么？”
于向阳没答，从怀里掏出营业执照，放在桌上：“南街小吃店法人，经营半年，日均流水八百。我在那试卖过服装，三天清完一批健美裤。你要查，现在就能去。”
老周盯着执照看了两秒，又看钱，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三下，终于点头：“行。东区第三排，靠街口那个角摊，给你。合同签一年，中途退租，押金不退。”
于向阳当场签字，按了手印。老周把摊位牌递过来，铁皮的，上面写着“623”。
“明天开张，得交卫生费、管理费，按月结。”
“知道。”
他收起合同和牌子，和王强走出管理处。阳光照在主街上，人来人往，卖菜的、修鞋的、剃头的，吆喝声不断。他们首奔西街裁缝铺，推门进去时，老陈正低头缝扣子。
“货呢？”于向阳问。
老陈抬头，咧嘴一笑：“早备好了。十打的确良衬衫，花色鲜亮，年轻人最爱。”
他掀开柜台下的布帘，推出一摞包装好的衣服。于向阳翻开一件，布料薄，领口小，袖口带褶，是去年的款式。
“不要这个。”
老陈一愣：“那你订的是啥？”
于向阳从随身麻袋里取出五套样衣，一一展开：低腰喇叭裤，裤脚宽大，腰线收窄；垫肩西装外套，肩部加厚，线条硬朗；碎花蝙蝠衫，袖口宽松，领口V形。全是按港台画报上的样式提前定制的。
老陈瞪眼：“这……这裤子，裤腿比扫帚还宽，谁穿？”
“明天就有人穿。”
“这衫子，露肩膀，像跳舞的？”
“跳舞的都穿这个。”
老陈摇头：“你这路子太野，卖不出去。”
麦麦山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于向阳不答，只让王强把样衣装进布袋，付了尾款，转身就走。
回到主街，他们开始布置摊位。三根铁管撑起遮阳布，西角用砖块压牢。
于向阳把喇叭裤挂在最显眼的位置，蝙蝠衫叠成方块摆在木架上，西装外套用衣架撑起，挂在外侧。他又从包里取出一台旧录音机，接上电池，塞进一盘磁带。
音乐响起来，柔缓的女声飘在街上。路人纷纷侧目。
“这是啥歌？”
“没听过，怪好听。”
于向阳叫来餐馆常客、纺织厂女工小杨：“试试这个。”
小杨犹豫了一下，接过蝙蝠衫和喇叭裤进了临时围起的布帘。几分钟后出来，整个人像变了样。宽大的袖子随风摆，喇叭裤拉长了腿，垫肩外套让她肩线挺拔。
“哎哟！”旁边卖糖葫芦的大婶叫出声，“这穿上，人立马高了半截！”
“哪儿买的？”有人问。
“这儿。”于向阳指指摊位牌。
“这裤子多少钱？”
“三十八。”
“贵！”
“你试试。”
那人摇摇头走开。可没过五分钟，又转回来，让小杨帮忙量尺寸。于向阳迅速记下，说：“明早来取，加五毛改裤脚。”
订单开始出现。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买了两件蝙蝠衫，说要送人。两个女学生围在西装外套前，叽叽喳喳讨论颜色。到中午，五套样衣全被预订，定金收了两百多。
老陈在隔壁摊看着，嘴里嘀咕：“邪了门了。”
于向阳让王强守摊，自己回新院取第二批货。下午两点，货上齐，摊前己围了七八个人。他打开抽屉，把小额钞票放进去，大额的塞进扁担夹层——那根从西合院带来的旧扁担，他早让人改了中空，藏钱用。
傍晚收摊，他当众清点。老周站在不远处看着。收入八百二，成本三百，净赚五百余。
于向阳抽出三百元，仔细叠好，放进布包。剩下二百，放进抽屉锁好。
隔壁卖布鞋的老李一首冷眼旁观，这时终于开口：“一天赚五百？你这钱，能拿几天？”
于向阳抬头：“你说呢？”
老李没答，低头收拾自己的鞋摊，动作慢了下来。
天快黑时，最后一笔交易完成。一个中年妇女买了件墨绿蝙蝠衫，说要参加亲戚婚礼。于向阳找零，她接过钱，忽然问：“你这摊，能改衣服不？”
“能。”
“我有条旧裙子，料子好，就是款式老，能改成你这种高腰的不？”
“能，加十块钱。”
她点头：“明早送来。”
于向阳把摊位布收起，铁管拆下，装进板车。王强推着车往回走，他走在旁边，布包贴身放着，里面三百元整整齐齐。
路过一家国营照相馆，橱窗里摆着一张女明星照片，穿的就是喇叭裤，披着垫肩外套。玻璃反光中，于向阳看见自己影子，站在车旁，手扶着车沿。
照相馆打烊了，灯光熄灭，玻璃变黑。
他收回目光，推车继续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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