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君坐在石床边缘，白衣广袖垂落如流云，指尖捻着一枚玉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铜锅瞟。当牛油翻腾起细密的泡泡，辣椒的辛辣混着牛油的醇厚扑面而来时，他握着玉简的手指微微收紧——这味道太过鲜活，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他千年不变的清心寡欲。
“修仙之人，饮食当以清灵为主。”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清冷，可视线却没从那锅红油上移开，“此等油腻辛辣，恐乱灵力。”
“灵力乱了我帮你调，错过这口毛肚，可就真亏大了！”姜小鱼夹起一片毛肚，在辣锅里七上八下涮得飞快，毛肚边缘卷曲成漂亮的弧度时，她迅速捞出，吹了吹热气就往他嘴边送，“就一口，尝尝什么叫‘人间值得’！”
玉衡君本想偏头躲开，可她凑得太近，鼻尖几乎蹭到他的脸颊，眼里的期待像揉碎的星光，烫得他心头一颤。他微启薄唇，毛肚入口的瞬间，花椒的麻先炸开，像无数细小的电流窜过舌尖，紧接着是辣椒的辣裹挟着牛油的香，在口腔里掀起一场热辣的风暴。
他活了近千年，瑶池的仙果吃起来不过是水汽，昆仑的玉浆饮下也只觉寡淡，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舌尖发麻，喉咙发烫，可偏偏舍不得咽下去，连带着耳根都泛起了薄红。
“怎么样怎么样？”姜小鱼盯着他的脸，眼睛亮得像藏了只小太阳，“是不是比你那寡淡的玉露好喝？”
玉衡君没说话，只是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凝聚起一缕极细的剑气——并非想伤人，只是舌尖的麻意太过强烈，想借剑气的寒凉压一压。可他的剑气早己与心神相通，哪是这般好控制的？灵力刚触到锅沿，整锅沸腾的汤突然“咔嚓”一声凝住，牛油辣锅冻成了红彤彤的冰，菌菇汤结着奶白的霜，连那碟酸梅汤都冻得硬邦邦，冰块撞在一起的脆响，在寂静的石室里格外突兀。
姜小鱼举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
玉衡君看着那锅冰火两重天的“艺术品”，指尖的剑气悄然散去：“……失手。”
“失手？”姜小鱼“啪”地把筷子拍在石桌上，指着那锅冰火锅瞪他，“你这分明是火锅刺客！我耗费三张上品符咒才弄出这锅汤，毛肚刚涮好就被你冻成冰疙瘩，你赔我毛肚！”
她气鼓鼓的样子像只炸毛的小兽，玉衡君看着她鼓起的腮帮子，眼底掠过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他伸手，从袖袋里摸出一个玉盒，打开——里面躺着十几片巴掌大的毛肚，水灵灵的，比石桌上的还要新鲜。
“赔你。”他把玉盒推到她面前，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再涮便是。”
姜小鱼眼睛一亮，立刻把冰火锅忘到脑后，拿起新毛肚就往辣锅里涮。这次她学乖了，一边涮一边死死盯着玉衡君的手：“不准再用剑气！不然我就把你那柄‘碎星’剑扔进锅里煮了！”
“……”玉衡君默默收回手，看着她把涮好的毛肚递过来，乖乖张嘴接住。辣意再次翻涌，可这次他没再运功压制，任由那股热辣在舌尖蔓延——或许，这人间烟火的滋味，比他想象中更让人贪恋。
月光透过石窗洒进来，落在他们交叠的指尖上，落在那锅重新沸腾的火锅里。玉衡君看着姜小鱼被辣得吸溜吸溜还不忘往他嘴里塞肥牛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千年孤寂的时光，好像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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