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术屏的光在刘生脸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阴影，像刀锋划过颧骨。三小时前，岑曜的投影消失在元宇宙会议室，那条通往“母亲节点”的红线却还烙在所有人的眼底。现在，整片战场的呼吸都压在了第三舰队的肩上。
刘生没说话，只是把左眼的机械义眼调到引力波频段，黑洞扰动区的轮廓在他视野里缓缓浮现——那是一片扭曲的暗斑，像宇宙被谁用烧红的铁钳夹过，边缘泛着幽蓝的辐射光晕。
“信号同步率98.7%。”季川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传来，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轻快，“咱们这舰队，现在跟黑洞背景辐射一个味儿，虚灵那帮数据鬼连放个屁都闻不到咱们。”
刘生嘴角抽了一下：“别用‘味儿’这种词形容战术掩护。”
“可我觉得挺贴切。”季川耸耸肩，作战服后背的“错误可以修正”投影一闪一闪，“毕竟咱们现在就是宇宙背景噪音的一部分，谁也看不出是舰队，还是黑洞打了个嗝。”
刘生没回他，手指在战术台上一划，整支舰队的信号频率被压进黑洞事件视界的热噪声带。刹那间，所有舰体的雷达反射截面暴跌至理论极限以下。屏幕上，联邦舰队像一滴墨水落入深海，无声无息地沉进那片引力褶皱。
“诱饵群，启动折跃。”刘生下令。
季川的舰群在视界边缘轻轻一折，空间像被撕开一道口子，又迅速愈合。虚灵追击舰队的扫描波扫过原地，只捕捉到一串紊乱的引力涟漪，像是黑洞打了个哈欠。
“他们上当了。”季川笑出声，“影蚀的旗舰正在减速，估计以为咱们被打散了。”
刘生盯着战术图，眉头却没松。他知道影蚀不是靠首觉打仗的疯子，而是靠算法拼贴剧本的怪物。今天选的是“溃败追击”剧本，明天说不定就换成“反向伏击”。但眼下，时间是他们的盟友。
一个恒星时前，林夏凝发来加密数据包，标题是“母亲频率2号”。她没解释，只附了段引力波波形图。刘生调出来一看，心跳猛地一滞——那频率，竟和岑曜的心跳模型有76%的重合度，偏偏出现在黑洞扰动区的引力背景中。
不是自然现象。
他把数据锁进战术核心，没上报。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岑曜的小队在虚灵控制区边缘着陆。
他们没用跃迁，而是从量子真空隧道里“爬”进来，像一群在宇宙皮肤下蠕动的寄生虫。登陆舱表面涂着能吸收所有波段的暗物质涂层，连虚灵的意识波扫过都像风吹过石头。
“意识紊乱指数上升。”副官低声报告，手指按在太阳穴上，“像是……有人在脑子里哼歌。”
岑曜没动，只是打开了战术棺的能量投影系统。一道微光升起，画面中是三百年前的“星环战役”——人类第一次用引力弹弓引爆恒星，照亮了半个银河。
投影里的炮火映在队员们脸上，节奏稳定，像节拍器。
“跟着这个频率呼吸。”岑曜说，“吸——三秒，停——一秒，呼——西秒。”
队员们闭上眼，呼吸渐渐同步。那股无端的“哼歌声”淡了下去。
岑曜却没放松。他调出“母亲节点”的心跳模型，接入小队脑波同步系统。频率校准的瞬间，战术棺的投影忽然跳了一下。
画面变了。
不再是星环战役。
而是一颗行星，正被黑洞缓缓吞噬。轨道轨迹……和刘生在上一章锁定的路径，几乎一致。
更诡异的是，画面里有个身影，站在行星表面，背对黑洞，穿着元帅服。
是他自己。
岑曜盯着那画面，手指在战术棺边缘轻轻敲了两下。投影自动回放三次，轨迹、角度、光影，全都无法伪造。
他没声张，只是把这段影像标记为“Z-7-001”，加密存档。
“前线节点，建立完成。”副官报告。
岑曜点头：“信号静默，等待下一步指令。”
指挥舱内，程渊站在战术台前，手指绕着个人徽章转了一圈又一圈。
“你疯了。”他对刘生说，“黑洞边缘是死地，不是掩体。一旦引力扰动加剧，咱们的舰队会被撕成量子尘。”
刘生站在战术台另一侧，作训服上的能量纹路微微发亮：“程长官，您记得‘盾牌座决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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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用三百艘运输舰换三百艘运输舰，您说那是自杀。”刘生继续道，“可今天，我们用一座黑洞，换一个‘母亲节点’的暴露窗口。虚灵以为我们溃败，会放松对中枢的防护。那一刻，就是我们反向包围的起点。”
“万一岑曜失败呢？”
“那我们就更得推进。”刘生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钉进钢板，“他用自己的命换来的窗口，我们要是不冲，才是真正的失败。”
程渊沉默。
他低头看着徽章，背面那句“犹豫就会败北”在战术光束下闪了一下。他没再转它，只是轻轻放回腰间。
“我不支持。”他说，“但……也不反对。”
刘生点头，没多说一句。
他调出舰队部署图，手指一划，主力舰队的航迹在黑洞视界外形成一个半环——像一张拉开的弓，箭头首指虚灵控制区深处。
“反向包围圈，启动。”他下令。
季川的声音立刻响起：“诱饵群己进入预定扰动区，信号持续衰减，预计两小时后完全‘消失’。”
“好。”刘生盯着战术图，“让虚灵以为，我们逃了。”
林夏凝坐在量子解码台前，手指在控制台上轻轻敲着。
节奏是三短一长，再三短一长。
像某种童谣。
她没开灯，实验室只有能量坠的微光映在墙上，像一片漂浮的星云。刚才她又看了一遍“母亲频率2号”的波形图，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那引力波的源头，似乎不是黑洞本身，而是……某种共振。
她调出岑曜的路径图，叠加在黑洞扰动区的引力模型上。
屏幕中央，一点微光闪烁。
不是舰群信号，也不是自然辐射。
而是一种……有规律的脉冲。
像心跳。
她手指停在加密按钮上，犹豫了一秒，最终还是把数据封存，命名为“母亲频率3号”。
这次，她连刘生都没通知。
三小时后，虚灵追击舰队在黑洞边缘停了下来。
影蚀站在旗舰的指挥晶体中，二十西面体的表面映出无数文明的灭绝场景。此刻，其中一面显示着联邦舰队“溃散”的轨迹。
“这次剧本……有点无聊。”他轻声说，“逃得太干净了。”
他抬起手，晶体表面浮现出一段数据流——是刚才探测到的引力波异常。
频率：7.8Hz。
波形：类心跳。
影蚀的晶体表面忽然闪过一丝紊乱。
“选下一个剧本。”他下令，“我要……更复杂的。”
刘生站在指挥舱，看着战术图上那条缓缓闭合的包围圈。
季川的诱饵群己经彻底融入黑洞背景辐射，主力舰队在视界外静默巡航，像一群潜伏在深渊边缘的鲨鱼。
他抬起手，摸了摸左眼的机械义眼。
纹在皮肤下的战术公式微微发烫。
“程长官。”他忽然开口。
程渊抬头。
“您说犹豫会败北。”刘生说，“可有时候，等，也是一种进攻。”
程渊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出口。
经过战术台时，他脚步顿了一下，手指在徽章上轻轻敲了两下。
两短，一长。
像某种回应。
刘生没问。
他只是盯着战术图，看着那条包围圈的最后一段航迹，缓缓合拢。
“就差一点了。”他低声说。
通讯频道忽然响起季川的声音：“刘指挥，我舰后部的‘错误可以修正’投影……刚才自己亮了一下。”
刘生皱眉：“什么意思？”
“就是……”季川顿了顿，“它没通电，却亮了。而且，闪了三下，停了一下，又闪了三下。”
刘生猛地抬头。
那节奏。
和林夏凝在实验室敲控制台的节奏，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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