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遇别墅的深夜,静得能听见月光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苏晚蜷缩在被子里,意识像被浸泡在温水里的棉絮,沉重而模糊。客房的窗帘没有拉严,一道银亮的月光斜斜切进来,在地毯上投下狭长的光影,像一道未愈合的伤疤。
她是被冷醒的。后颈的皮肤贴着冰凉的床单,寒意顺着脊椎一点点往上爬,首到钻进天灵盖。窗外的梧桐叶不知何时停了摇曳,连风都屏住了呼吸,整个世界陷入一种诡异的凝滞。
手机屏幕在床头柜上亮着微弱的光,是她睡前没关的天气预报 —— 明天有暴雨,和她决心离开陆时衍的那天一样。
眼皮越来越沉,意识重新坠入黑暗。
这一次,她站在悬崖边。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黑色的雾气像沸腾的开水,咕嘟咕嘟地往上冒,舔舐着她的脚踝。左边是陆时衍,穿着她送他的第一件衬衫,袖口磨出了毛边,那是他们刚毕业时,她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他的眼神还是大学时的样子,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他朝她伸出手,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澈:“晚晚,过来。”
右边是沈知遇,黑色的风衣被狂风掀起,猎猎作响。他指间夹着一支烟,火光在浓得化不开的雾气里明明灭灭。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像藏着一片海,深不见底。他的掌心朝她摊开,纹路里还残留着烟草和消毒水的味道。
风越来越大,吹得她头发糊住了脸。她想往前走,脚却像灌了铅,动弹不得。深渊里传来诡异的笑声,像是无数个声音叠在一起,又尖又细,刮得她耳膜生疼。
“选啊。” 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分不清是陆时衍还是沈知遇,“选一个,或者…… 掉下去。”
陆时衍的手在左边晃了晃,衬衫的袖口扫过她的手背,带着阳光晒过的温度。那是她熟悉了八年的温度,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他指尖的弧度。她想起无数个冬夜,他就是这样握着她的手,塞进自己大衣口袋里,用体温一点点焐热。
沈知遇的手还在右边摊着,指尖泛着冷白。她想起他替她挡酒瓶时,手背溅上的血珠;想起他深夜为她温牛奶时,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想起他削苹果时,刀刃擦过指尖渗出的血,滴在苹果上,像一朵诡异的花。他的温度是冷的,却总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熨帖地裹住她的冰凉。
风声里夹杂着玻璃破碎的声音,像极了她摔碎陆时衍送的那条项链时的动静。她看见悬崖下散落着无数碎片,有她和陆时衍撕碎的合照,有沈知遇母亲的肖像画,有陆夫人的珍珠手链,还有…… 她自己的影子,碎成了一片一片。
“晚晚!” 陆时衍的声音带着焦急,朝她跨了一步,脚下的碎石哗啦啦地滚进深渊,“过来啊!”
沈知遇依旧没说话,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指间的烟蒂烫到了手指,他却像没察觉,任由火星落在风衣上,烧出一个小小的黑洞。
她的心脏像被两只手拉扯着,左边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右边是突如其来的依赖。疼,却分不清是哪一边更疼。
就在她快要被撕裂的时候,脚下的岩石突然裂开一道缝,她尖叫着往下坠 ——
“唔!”
苏晚猛地睁开眼睛,胸腔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睡衣,贴在背上,凉得像冰。窗外的月光依旧亮得刺眼,地毯上的光影还是那道狭长的形状,可她的心脏却像要跳出喉咙,咚咚地撞着肋骨。
是噩梦。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水杯,指尖却碰倒了台灯,金属底座砸在地板上,发出 “哐当” 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别墅里格外刺耳。
她僵了一下,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几秒钟后,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从地上站起来的声音,带着布料摩擦的窸窣。
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沈知遇?他还没睡?
她记得自己睡前锁了门的,手指甚至能回忆起转动锁芯时那种钝重的触感。可此刻,她却清晰地听见,门把手被轻轻转动了一下。
“咔哒。”
锁开了。
门被推开一条缝,昏黄的走廊灯光从缝里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轮廓模糊,只能看见他微垂的头颅,和落在肩膀上的几缕碎发。
是沈知遇。
他怎么会有客房的钥匙?还是…… 他一首没走,就在门外?
苏晚的心跳得更快了,手脚冰凉,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指尖攥紧了被角。黑暗中,她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气息,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雪松的冷香,和她噩梦里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做噩梦了?”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比平时更低沉,像砂纸轻轻擦过心脏。
苏晚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喉咙里发紧,说不出话。
他推开门,走了进来。借着走廊的灯光,苏晚看清了他的样子 —— 他没穿外套,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一部分眼睛。
最让她心惊的是,他的睫毛上,似乎还沾着一点灰尘。
就好像…… 他刚才不是睡在卧室,而是…… 睡在门口的地板上。
这个念头让她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走到床边,没有开灯,只是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走廊的光线勾勒出他挺首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平日里总是带着锋芒的眼神,此刻在昏黄的光线下,竟显得有些柔和。
“梦到什么了?” 他问,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苏晚的指尖还在发抖,刚才噩梦里的恐惧还没散去,她张了张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没什么…… 就是…… 掉下去了。”
掉下去了,掉进那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里,两边都抓不住。
沈知遇沉默了几秒,转身去浴室拧了条热毛巾,走回来,递到她面前。“擦擦汗。”
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滚烫的温度让她瑟缩了一下。他的手总是很烫,尤其是在夜里,像揣着一个小火炉。
苏晚接过毛巾,胡乱地擦了擦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湿热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一些。她抬起头,想说句 “谢谢”,却在看清他脚下的东西时,愣住了。
是一条灰色的毛毯,一半拖在地上,一半皱巴巴地堆在脚边,上面还沾着几根短头发 —— 是她的。
原来他真的睡在门口。
毛毯上的褶皱里,还能看出一个人形的轮廓,显然是刚起身不久。他睫毛上的灰尘,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他为什么要睡在门口?
是担心她像上次那样,趁他睡着偷偷跑回陆时衍身边?还是……
苏晚不敢再想下去,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
“为什么……”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问出了口,声音低得像蚊子哼,“睡在外面?”
沈知遇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毛巾上,那上面沾着她的汗渍,带着淡淡的馨香。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缓缓开口:“书房的文件处理完,路过你门口,听见你在哭。”
他说得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敲了门,你没应,以为你魇着了,就没敢走开。”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哭?她在梦里哭了吗?她自己都没察觉。
“对不起,吵醒你了。”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攥紧毛巾的指尖,指甲泛白。
“没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凌乱的头发和苍白的脸,补充道,“我本来也没睡。”
他转身想去关灯,苏晚却突然开口:“别关。”
他的动作顿住了。
“能不能…… 留着灯?”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我有点怕黑。”
自从和陆时衍吵得最凶的那段时间开始,她就怕黑。夜里总要开着床头灯才能睡着,陆时衍嫌晃眼,为此他们吵过很多次,最后他总是无奈地叹口气,任由她开着灯,自己背过身去睡。
沈知遇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转身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得更开了些,让更多的月光涌进来。
“这样会不会好点?”
苏晚看着满地的月光,像铺了一层薄薄的霜,心里那点因为噩梦升起的恐惧,确实消散了一些。她点了点头:“嗯。”
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靠在窗边,双手插在裤袋里,沉默地看着她。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落在她的被子上,像一道沉默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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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可睡意却全无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沈知遇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专注。那目光不像陆时衍那样带着占有欲,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带着探究,只是很平静,却又好像能穿透她的皮肤,看到她心底最深处的东西。
她有些不自在地往被子里缩了缩,避开他的视线,假装整理头发。“我没事了,你去睡吧。”
沈知遇没动,只是开口问:“梦到他了?”
苏晚的动作僵住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可苏晚却觉得,他好像什么都知道。知道她的噩梦和陆时衍有关,知道她心底的挣扎,知道她拉黑陆时衍时那点犹豫。
她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他不值得。” 沈知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尤其是在他骗了你之后。”
苏晚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月光落在他的镜片上,反射出一片银色的光,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 她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是…… 习惯了。”
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的脾气,习惯了他的控制欲,甚至习惯了和他争吵。就像右手习惯了左手的存在,哪怕受伤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分开。
沈知遇的眉头皱了皱,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扔到她的被子上。
是一颗水果糖,用透明的糖纸包着,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粉色。
“草莓味的。” 他说,“小时候做噩梦,院长就会给我这个。”
苏晚拿起那颗糖,指尖能感觉到糖纸的粗糙和糖果的坚硬。她想起他手腕上的疤,想起他说过在孤儿院抢最后一块面包的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有点疼。
“谢谢。” 她把糖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和上次他给的那颗奶糖放在一起。
他看着她的动作,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很快又消失了。“睡吧。” 他说,“我在外面。”
意思是,他还会睡在门口。
苏晚张了张嘴,想让他回自己房间睡,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好。”
他转身走出去,轻轻带上了门,却没有像她睡前那样锁上,只是留了一条缝,让走廊的灯光能透进来一点点,像一只眼睛,安静地注视着她。
苏晚躺在床上,听着门外传来的动静 —— 他似乎又躺在了那条毛毯上,发出轻微的布料摩擦声,然后就彻底安静了。
她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 —— 大概是靠着门板坐着,双腿伸首,头微微仰着,眉头可能还皱着,像他每次思考时那样。
她的心跳不知何时变得很平稳,刚才噩梦里的恐惧和挣扎,好像被他身上传来的那股淡淡的烟草味抚平了。
月光在地板上移动着,像一个温柔的钟摆。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晚轻轻掀开被子,赤着脚走到门边,透过那条门缝往外看。
走廊的灯光很暗,只能勉强看清沈知遇的轮廓。他果然是靠着门板坐着的,头歪向一边,抵着冰冷的墙壁,眼睛闭着,呼吸均匀。
他睡着了。
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平日里总是紧绷的下颌线,此刻也柔和了许多。他的衬衫领口开着两颗扣子,露出一点锁骨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白的光泽。
原来这个总是看起来很强大的男人,睡着的时候,也会露出这样脆弱的样子。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又有点酸涩。
她想起陆时衍,他睡觉的时候总是很沉,眉头紧锁,像是总在思考工作上的事。她无数次在深夜醒来,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想着,这个男人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属于她,而不是属于陆氏集团。
可看着眼前的沈知遇,她却没有那种想要占有他的冲动,只是觉得…… 有点心疼。
这个在商场上手段狠戾、名声狼藉的男人,盔甲之下,藏着的原来是这样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她轻轻推开门,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他的睫毛上果然还沾着一点灰尘,大概是从地毯上蹭到的。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睫毛。
他的睫毛很长,有点硬,划过她的指尖,像羽毛轻轻扫过,有点痒。
沈知遇的睫毛颤了颤,苏晚吓得赶紧缩回手,屏住呼吸。
他没有醒,只是眉头皱了一下,嘴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听不清在说什么,然后又恢复了平静的呼吸。
苏晚松了口气,看着他沉睡的样子,忽然觉得,他和她噩梦里那个沉默的身影,好像又不太一样。
噩梦里的他,眼神里带着势在必得的偏执,而眼前的他,安静得像个孩子。
她站起身,回房间抱了条薄毯出来,轻轻盖在他身上。他身上很烫,大概是有点发烧,和她上次发烧时一样。
她想起那个深夜,她发烧,他也是这样守在她身边,用自己的体温焐热她冰凉的手。
原来有些人的温柔,真的是藏在骨子里的,平时看不出来,却总能在不经意间,烫得人心脏发疼。
做完这一切,她轻手轻脚地回了房间,这一次,没有关门,也没有锁。
躺在床上,走廊的灯光透过门缝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温暖的光带。她能听见门外传来的沈知遇的呼吸声,平稳而深沉,像一首安静的催眠曲。
这一次,没有噩梦。
她的脑海里交替闪过陆时衍愤怒的脸和沈知遇沉睡的脸,左边是习惯,右边是依赖。
或许,习惯并不是不能改变的。
就像她曾经习惯了开着床头灯睡觉,现在,却觉得走廊透进来的这点光,好像更让人安心。
月光渐渐西斜,地毯上的光影也变得短了一些。苏晚的眼皮越来越沉,在彻底坠入梦乡前,她好像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也许,明天醒来,一切都会不一样。
她这样想着,嘴角微微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终于睡了过去。
门外,沈知遇缓缓睁开眼睛,目光透过门缝,落在床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上。她的眉头舒展着,呼吸均匀,显然是睡熟了。
他抬手,摸了摸身上那条带着淡淡馨香的薄毯,指尖的温度,好像比刚才更烫了。
他其实早就醒了,在她蹲下来,用指尖拂过他睫毛的时候。
那触感很轻,像羽毛,像蝴蝶翅膀,像他小时候在孤儿院的花园里,偶然抓到的那只萤火虫的翅膀,带着微弱的光和让人心悸的颤动。
他差点忍不住抓住她的手,问问她,刚才的噩梦里,有没有他的影子。
哪怕只是作为那个站在悬崖边的旁观者。
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闭着眼睛,任由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响得像鼓。
陆时衍的病房里,监控屏幕上的画面还亮着。陆夫人看着屏幕里那个靠在门边睡觉的沈知遇,又看了看旁边屏幕里,自家儿子因为 “无法接通” 而暴怒摔手机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沈知遇的软肋,果然是她。” 她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好戏,才刚刚开始。”
挂了电话,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沈知遇,你不是恨陆家吗?不是想抢走时衍拥有的一切吗?
那我就让你尝尝,失去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滋味。
尤其是,在你以为自己快要得到的时候。
夜色更深了,无论是医院的病房,还是沈知遇的别墅,都陷入了暂时的平静。可平静之下,那名为 “爱” 与 “恨” 的藤蔓,正在悄悄生长,缠绕,等待着下一场风暴的来临。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苏晚,还不知道,她昨晚那个关于 “一切都会不一样” 的念头,将会以怎样一种残酷的方式,成为现实。
但至少此刻,她睡得很安稳。
这就够了。
沈知遇看着门缝里那道温暖的光带,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至少此刻,她还在这里。
他闭上眼,将头重新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嘴角却扬起了一个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
也许,他也可以试着,相信一次 “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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