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里的落地钟敲了西下，沉闷的声响漫过二楼走廊。苏晚站在衣帽间的穿衣镜前，指尖反复着领口别着的向日葵胸针，水钻的棱角硌得指腹发疼。沈知遇的黑色外套搭在臂弯里，雪松混着烟草的气息钻进鼻腔，让她想起医院门口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 他的体温透过衬衫传来时，她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盖过了陆时衍在身后的怒吼。
衣帽间的樟木箱散发着陈年的木料香，苏晚弯腰将沈知遇的外套放进衣柜，袖口突然勾住了箱角的铜环。她伸手去解，指尖触到口袋里的硬物，像块折起来的硬纸板。
“什么东西？” 她低声自语，掏出一看，是张银光闪闪的糖纸。
进口奶糖的包装，印着繁复的烫金花纹，边角被揉得发皱。苏晚捏着糖纸转了个圈，背面用钢笔写着行小字，墨迹洇透了纸背 ——“9 月 17 日”。
这个日期像根针，猝不及防扎进记忆里。
9 月 17 日，是她和陆时衍彻底决裂的那天。暴雨冲垮了阳台的花架，她亲手撕碎的合照碎片混着泥土堵在下水道口，陆时衍的车尾灯在雨幕里缩成小红点时，她以为自己的人生也跟着熄灭了。
那天夜里，她缩在沈知遇别墅的沙发上发抖，醒来时发现头下多了个软垫，枕边放着颗剥好的奶糖，甜腻的香气钻进鼻腔，让她在混沌中想起小时候外婆给的麦芽糖。
原来那颗糖，是他放的。
苏晚捏着糖纸的指尖开始发烫，糖纸边缘的锯齿刮过掌心，留下细碎的红痕。她忽然想起沈知遇总在西装口袋里备着这种奶糖，有时是在她咳嗽时递过来，有时是在她对着电脑发呆时，悄无声息地放在键盘边。她一首以为是巧合，是商场里随手买的，却没想过这糖纸背后藏着这样的日期。
“在这儿做什么？”
沈知遇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苏晚像被抓包的小偷，慌忙将糖纸塞进睡衣口袋。他刚从书房回来，衬衫袖子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道蜈蚣似的旧疤，手里端着杯冒着热气的可可。
“没什么。” 她转身时撞到衣架，金属挂钩撞出叮当脆响，“帮你把外套挂好。”
沈知遇的目光落在她发红的耳尖上，没戳破，只是把可可递过来：“加了双倍糖。”
玻璃杯壁的温度烫得她指尖蜷缩，甜腻的香气漫上来，和记忆里那颗奶糖的味道重叠。苏晚抿了口，可可的温度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了发紧的胸口，却让心脏跳得更乱了。
“陆伯父的情况怎么样？” 她找了个话题，试图掩饰口袋里那颗发烫的糖纸。
“老样子。” 沈知遇靠在门框上，指尖在玻璃杯沿画圈，“陆时衍守在那儿，倒像是怕我再去抢人。”
他语气里的嘲讽像根细刺，苏晚却没像往常那样反驳。她想起陆时衍攥着她手腕时的力道，想起他眼底的红血丝，想起他说 “我们回不去了吗” 时的颤抖 —— 那些被争吵和怨恨掩盖的在意，原来一首都在。
可沈知遇呢？
苏晚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他的口袋，仿佛能透过布料看到里面的奶糖。这个总把 “我捡陆时衍不要的” 挂在嘴边的男人，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把她狼狈的日子记在糖纸上，会在她随口提过喜欢奶糖后，让这种甜腻的味道渗透进往后的每一个日子。
“在想什么？” 沈知遇突然走近，掌心覆上她的额头，“又发烧了？”
他的指尖带着可可的温度，烫得苏晚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撞在衣柜上，发出闷响。口袋里的糖纸被揉得更皱，边缘的锯齿几乎要嵌进肉里。
“没有。” 她避开他的目光，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就是有点累。”
沈知遇没再追问，只是转身从衣帽间的抽屉里翻出条羊绒披肩，动作自然地搭在她肩上。“陆时衍那边……”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如果你还想去看，我可以送你。”
苏晚猛地抬头看他，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底。她以为他会生气，会像上次那样捏碎玻璃杯，会用那种带着戾气的语气说 “你敢去试试”，可他没有。他的眼神平静得像结了薄冰的湖，底下却藏着她看不懂的暗流。
“不用了。” 她轻声说，“医生说伯父需要静养。”
沈知遇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腹擦过她别着胸针的领口：“这胸针……”
“很好看。” 苏晚抢在他前面说，指尖下意识地护住胸针，“谢谢你。”
他的动作僵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开成浅淡的笑意：“喜欢就好。”
衣帽间的灯光落在他脸上，能看见他眉骨那道疤在光线下泛着浅粉色。苏晚想起他说过这是为了抢回母亲的照片被孤儿院的孩子打的，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这个浑身是刺的男人，其实比谁都懂得珍惜，只是他的珍惜总是藏在最锋利的地方，让人不敢触碰。
“我去给你熬粥吧。” 苏晚转身往门口走，披肩的流苏扫过脚踝，“早上答应你的。”
沈知遇跟在她身后，脚步很轻。“不用麻烦。” 他说，“我叫外卖就好。”
“不麻烦。” 苏晚推开厨房门，晨光透过百叶窗落在料理台上，像铺了层碎金，“我正好也想喝点。”
厨房的开放式柜台上摆着沈知遇买的食材，新鲜的小米还带着谷壳的清香，旁边放着袋红糖 —— 是她上次来例假时随口说想喝红糖粥，他记到了现在。
苏晚淘米时，沈知遇靠在门框上看着她，没说话。水流从指缝漏下去，溅在白色的瓷砖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发顶，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温度，让她想起小时候外婆在灶台边忙碌时，外公总是这样安静地守着。
“你以前……” 苏晚犹豫着开口，水流声掩盖了她的紧张，“经常给孤儿院的孩子买糖吗？”
沈知遇的声音顿了顿：“嗯。”
“他们很喜欢你吧？”
“还行。” 他说得轻描淡写，苏晚却想起院长嬷嬷说的，孩子们总盼着 “沈先生” 来，说他会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各种糖果。
粥在砂锅里咕嘟作响时，苏晚往里面撒了把枸杞。沈知遇突然从身后递过来瓶牛奶，指尖擦过她的手背：“热一下？”
“好。” 她接过牛奶，瓶身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两人在厨房的晨光里沉默地忙碌着，没有争吵，没有试探，只有砂锅咕嘟的声响和牛奶瓶碰撞的轻响。苏晚看着沈知遇笨拙地找微波炉按钮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样的时刻很珍贵 —— 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让人想拼命抓住。
粥熬好时，沈知遇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微微皱起，走到阳台去接。苏晚端着两碗粥放在餐桌上，听见他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戾气：“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檐下寄信人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
“废物！连个女人的底细都查不清？”
“……”
“继续查！我要知道她五年前为什么突然离开陆时衍！”
苏晚端着牛奶的手猛地一颤，温热的液体溅在虎口上，烫得她差点松手。五年前她离开陆时衍的原因，是她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 —— 那年她查出肺部有阴影，怕拖累陆时衍，才故意找借口和他吵架，躲到了国外。
沈知遇为什么要查这个？
阳台的门被推开时，苏晚慌忙背过身去擦手，假装被蒸汽烫到。“怎么了？” 沈知遇走过来，眼底的戾气己经散去，只剩下惯常的漫不经心。
“没什么。” 她把牛奶推到他面前，“有点烫。”
沈知遇没怀疑，拿起勺子舀了口粥，滚烫的小米在他舌尖上停留片刻，他却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味道不错。” 他说，嘴角沾了点米粒。
苏晚伸手想替他擦掉，指尖快要触到他唇角时，突然想起他刚才的电话，猛地缩回手，假装整理披肩。“你……” 她艰难地开口，“刚才在说什么事？”
“公司的事。” 沈知遇避开她的目光，喝了口牛奶，“有点麻烦。”
他在撒谎。苏晚看得出来，他捏着牛奶瓶的指节泛白，喉结滚动的频率比平时快了两倍。可她没有戳破，只是低头喝着粥，小米的清香在舌尖散开，却带着点说不出的涩味。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用最坦诚的温柔包裹着最隐秘的算计，让她分不清哪些是真心，哪些是手段。可那颗写着日期的糖纸，那个在暴雨夜为她留的奶糖，那些不经意间记住的喜好，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沈知遇。” 苏晚放下勺子，认真地看着他，“你是不是……”
是不是喜欢我？
后面的话没问出口，就被门铃的响声打断了。沈知遇起身去开门，苏晚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她其实很怕听到答案，如果他说喜欢，她该怎么办？如果他说只是玩玩，她又该怎么办？
门口传来沈知遇和管家的对话声，隐约提到了 “文件”“陆氏集团”。苏晚的心沉了下去，果然还是和陆时衍有关。
沈知遇拿着个牛皮纸袋走进来，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陆时衍又在搞鬼。” 他把文件摔在餐桌上，纸张散落一地，“他想收购城东那块地。”
苏晚捡起最上面的文件，是份土地转让协议，受让方处赫然写着陆氏集团的名字。她记得沈知遇说过，想在城东建个儿童乐园，送给孤儿院的孩子们。
“他是故意的。” 沈知遇的指尖在文件上戳出个洞，“知道那是我想要的，就偏偏要抢。”
苏晚看着他眼底的怒火，突然想起陆时衍说的 “他恨我拥有的一切”。原来那份恨意，真的会延伸到每一个角落，包括一个尚未建成的儿童乐园。
“别生气了。” 她轻声说，把文件整理好，“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沈知遇冷笑一声，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怀里带：“你现在倒是向着我了？忘了是谁前几天还在医院为他掉眼泪？”
他的力道很大，苏晚的手腕被攥得生疼，披肩滑落在地上。“我不是向着谁。” 她挣扎着说，“我只是觉得…… 没必要为了一块地伤和气。”
“伤和气？” 沈知遇的笑声里裹着冰碴，“你以为他是为了地吗？他是为了让你看清楚，我沈知遇在他陆时衍面前，什么都不是！”
他的眼底翻涌着浓烈的不甘和愤怒，像个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孩子。苏晚看着他发红的眼眶，突然觉得很心疼。这个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连块面包都要抢的男人，大概从来没被人好好爱过，所以才会把每一点想要的东西都抓得那么紧。
“你不是什么都不是。” 苏晚伸出手，轻轻抚平他皱起的眉头，“在我心里…… 你不是。”
这句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沈知遇的怒火瞬间凝固在眼底。他怔怔地看着她，喉结滚动了几下，抓着她手腕的力道渐渐松开。“苏晚……”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苏晚的心跳得飞快，指尖还停留在他的眉骨上，能感觉到他皮肤下血管的跳动。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或许她还没有完全忘记陆时衍，或许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还在隐隐作祟，但此刻，看着沈知遇眼底的震惊和脆弱，她突然很想告诉他，他不是一无所有。
“我知道。” 她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沈知遇，或许…… 我们可以试试。”
沈知遇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点燃的星火。他猛地将她拥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苏晚被他抱得喘不过气，却不想推开。他的怀抱带着烟草和雪松的味道，还有一丝淡淡的可可香，意外地让人安心。“我说，我们可以试试。” 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擂鼓般的心跳，“试试…… 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沈知遇没说话，只是抱得更紧了。苏晚能感觉到他的颤抖，从肩膀传到手臂，最后震得她的心脏也跟着发颤。这个总是把坚硬的壳裹在外面的男人，此刻像个终于得到糖果的孩子，露出了最柔软的内里。
厨房的砂锅里，剩下的粥还在咕嘟作响，散发着甜腻的香气。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给这份刚刚萌芽的决定，镀上了层温暖的金边。
苏晚闭上眼睛，手指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里的糖纸。9 月 17 日那个暴雨夜，她以为自己的世界彻底熄灭了，却没想过会有人在废墟之上，为她点燃一豆灯火。
或许未来还会有争吵，还会有陆时衍带来的风波，还会有沈知遇那些难以言说的过去横亘在中间。但此刻，被他这样紧紧抱着，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苏晚突然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愿意试试。
试试走向这个曾说 “我捡陆时衍不要的” 男人，试试剥开他坚硬的壳，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藏着一颗柔软的心。
口袋里的糖纸被体温焐得温热，苏晚忽然想起糖纸背面的字迹，或许那不是记录她狼狈的日子，而是他在那个暴雨夜里，偷偷刻下的，想要靠近她的决心。
厨房的挂钟又敲了一下，这次的声响不再沉闷，反而带着点轻快的意味，像在为这个迟来的决定，奏响序曲。
而他们都不知道，此刻的陆氏集团顶楼办公室里，陆时衍正盯着电脑屏幕上沈知遇和苏晚在厨房相拥的照片，指尖捏碎了刚买的奶糖，甜腻的碎屑嵌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疼。他看着照片里苏晚脸上从未对他展露过的柔和，终于明白，有些东西一旦放手，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但这一切，苏晚和沈知遇都暂时不必知道。他们在厨房的晨光里紧紧相拥，像抓住了彼此生命里唯一的浮木，对即将到来的风浪，怀揣着一丝笨拙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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