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的沉默像凝结的冰，连呼吸都带着寒意。苏晚攥着衣角的手指泛白，沈知遇那句“流着同样血脉”的话，像枚生锈的钉子，死死钉在她太阳穴上，每跳一下都牵扯着钝痛。
“你刚才叫他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尾音几乎要被车窗外的雨声吞没。
沈知遇正转动方向盘，闻言动作顿了半秒，后视镜里陆时衍的车早成了个模糊的黑点。他嗤笑一声，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节奏散漫得像在哼一首不成调的曲子：“随口叫的。他陆大总裁不是总摆着副兄长的架子？我不过是顺嘴应和罢了。”
“顺嘴？”苏晚猛地拔高声音，安全带勒得锁骨生疼，“沈知遇，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她想起陆时衍刚才骤然煞白的脸，想起他捏紧拳头时指节泛出的青白，想起那些被刻意掩埋的过往——陆家客厅里永远空着的座位，陆母提起“远房亲戚”时闪烁的眼神，还有沈知遇别墅里那幅女人肖像，眉眼间竟与陆时衍有几分隐秘的相似。这些碎片在她脑海里疯狂碰撞，发出刺耳的嗡鸣。
沈知遇没再说话，只是将车拐进一条更僻静的岔路。两侧的老槐树把枝叶伸到车窗边，湿漉漉的叶片擦过玻璃，留下蜿蜒的水痕，像谁在无声地哭泣。他忽然踩下油门，车速猛地提了起来，苏晚的后背瞬间贴紧座椅，心跳撞得胸腔发疼。
“你干什么！”她去抓他的手臂，却被他反手按住手腕。他的掌心很烫，带着烟草和雨水混合的气息，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怕了？”沈知遇侧过头，眼底的光在昏暗中明明灭灭，像燃到尽头的烟蒂，“刚才在陆时衍面前，你可不是这副样子。”
苏晚被他攥得生疼，却倔强地迎上他的目光：“我怕的是你发疯！沈知遇，你到底是谁？你和陆时衍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的话像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激起沈知遇眼底的惊涛骇浪。他猛地松开手，苏晚的手腕上立刻浮现出几道红痕。他重新握住方向盘，指腹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节抵在真皮上，几乎要嵌进去。
“关系？”他低声重复这两个字，声音里淬着冰碴，“你觉得我们能有什么关系？情敌？对手？还是……”他顿了顿，故意拖长了尾音，看着苏晚骤然绷紧的脸，“你期待的那种？”
苏晚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别过脸看向窗外，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汇成一道道水流，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沈知遇时，他站在暴雨里，黑色的伞沿压得很低，只露出一截线条锋利的下颌，眼神像盯着猎物的狼。那时她只当他是趁虚而入的商人，却没想过，这头狼的獠牙，竟与她曾深爱过的人，有着血脉相连的温度。
“我在孤儿院长大。”沈知遇突然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院长说我妈把我送过去的时候，身上只揣着半块没化的奶糖，还有一张写着我名字的纸条。”
苏晚猛地转过头看他，他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睫毛很长，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十岁那年，有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找到我，给了我一张卡，说可以让我离开孤儿院，去最好的学校。”他的指尖轻轻敲着方向盘，“但他有个条件，让我永远不要出现在陆时衍面前，不要提任何和陆家有关的事。”
苏晚的呼吸一滞。那个男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陆时衍的父亲，那个永远温和儒雅，看她时却带着审视的老人。原来他早就知道沈知遇的存在，却用一张卡，将这个儿子，永远地放逐在了陆家的门外。
“我没要那张卡。”沈知遇笑了笑，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嘲讽，“我那时候不懂什么叫豪门恩怨，只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件脏东西。”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苏晚脸上，深邃的眼眸里映着她的影子：“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男人叫陆宏远，是陆时衍的父亲。而我妈……”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是他年轻时犯下的错。”
最后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苏晚心上，让她瞬间明白了所有。那些沈知遇对陆时衍的敌意，对陆家的憎恨，还有他看自己时，那种混杂着占有欲和嫉妒的眼神，原来都源于此。他恨陆时衍拥有的一切——温暖的家庭，父亲的宠爱，还有……曾经属于陆时衍的她。
“所以你接近我，就是为了报复？”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想起那些深夜里，沈知遇为她留的灯，为她温的牛奶，为她焐热的冰凉的手。那些让她心动过的瞬间，难道都只是他复仇计划里的一环？
沈知遇的车猛地停在路边，巨大的惯性让苏晚的身体往前冲了一下。他转过头，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情绪，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受伤。
“报复？”他低吼出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苏晚，在你眼里，我沈知遇就是这样的人？”
他倾身靠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他身上的烟草味混合着雨水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涌过来，让她几乎窒息。他的眼神像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盯着她：“我是恨陆时衍，恨他拥有的一切！可我对你的感觉，是装得出来的吗？”
“你发烧到39度，我守在你床边喂你喝水，是装的？”
“你哮喘发作，我冒着大雨跑遍全城给你买药，是装的？”
“你说喜欢向日葵，我让人把整个院子都种满，也是装的？”
他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凌厉，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在苏晚心上。她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只能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翻涌的痛苦和愤怒，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疼得快要裂开。
她知道不是假的。那些细节太真实，真实到让她差点就沉溺其中。可沈知遇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心头刚刚燃起的火苗。他是陆时衍的弟弟，这个事实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
“可你是他弟弟……”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沈知遇，你让我怎么面对你？怎么面对他？”
沈知遇的身体猛地一僵，眼底的怒火瞬间褪去，换上一种近乎悲凉的平静。他缓缓首起身，重新靠回座椅上，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车厢里的沉默再次蔓延开来，比刚才更冷，更沉。
“我知道这很难。”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但苏晚，感情不是数学题，没有那么多应该不应该。”
他发动车子，引擎的低鸣打破了沉默。车子重新驶入车流，雨不知何时己经停了，乌云散去了些，露出一弯朦胧的月亮，惨白的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落在沈知遇的侧脸，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你可以慢慢想。”沈知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我不会放手。”
苏晚没有说话，只是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陆时衍温柔的笑，闪过他们争吵时摔碎的玻璃杯，闪过沈知遇深夜为她留的那盏灯，闪过他掌心的温度。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让她头痛欲裂。
她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真相会带来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她只知道，从沈知遇那句“哥”出口的瞬间，她的世界，己经彻底乱了。
车子驶进沈知遇别墅的车库时，苏晚才缓缓睁开眼睛。沈知遇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下车，只是侧头看着她。车库的感应灯亮了起来，惨白的光落在他脸上，让他眼底的红血丝格外清晰。
“上去吧。”他低声说，“我在车里待一会儿。”
苏晚没有动，只是看着他疲惫的脸，突然问：“你妈妈……是什么样的人？”
沈知遇的身体猛地一僵，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被触碰了最柔软的伤口。他别过脸，看向车库冰冷的墙壁，声音低得像叹息：“她很漂亮，很温柔。院长说，她总在缝纫机前哼同一支歌，说等攒够了钱，就带我去看海。”
苏晚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她推开车门，轻声说：“早点上来，外面冷。”
她没有回头，径首走进了别墅。玄关的灯亮着，暖黄的光洒在地板上，像沈知遇每次为她留的那样。她换了鞋，走到客厅，却没有开灯，只是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车库里那辆黑色的车。
车灯还亮着，昏黄的光透过车窗照出来，能看到沈知遇靠在座椅上的身影，一动不动，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苏晚的指尖冰凉，她想起沈知遇刚才的话，想起他眼底的痛苦和挣扎，想起陆时衍那张震惊又愤怒的脸。她知道，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而她，注定要被卷在这两个男人中间，无处可逃。
窗外的月亮又被乌云遮住了，别墅里一片漆黑。苏晚站在黑暗中，第一次感到如此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该走向哪里，也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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