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的粥最终还是没能挽救,锅底结着层焦黑的痂,像块凝固的墨。沈知遇把瓷碗往垃圾桶里倒时,粥块磕在桶壁上发出沉闷的响,他背对着苏晚,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我叫外卖吧。”苏晚忍着笑去拿手机,指尖刚触到屏幕,门铃突然响了。
别墅的门铃很少响起,除了管家每周来打扫,大多是不速之客。沈知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扯掉身上的粉色围裙扔在沙发上,动作快得像道黑影。“你别动。”他低声说,走到玄关时顺手抓起了鞋柜上的拆信刀——那是把古董匕首,黄铜柄上刻着缠枝莲纹,是他某次拍卖会上随手拍下的。
苏晚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心脏莫名提了起来。昨晚仓库的阴影还没散尽,绑匪的威胁像根细针,总在不经意间刺一下。
门开了条缝,沈知遇的声音冷得像冰:“谁?”
门外传来快递员怯生生的声音:“沈先生,有您的匿名快递。”
沈知遇皱眉,透过猫眼打量了几秒,确认对方穿着正规的制服,手里捧着个牛皮纸信封。他接过信封时特意捏了捏,厚度像本书,边缘却不规整,似乎塞了些硬纸壳。“谁寄的?”他追问。
快递员摇摇头:“单子上没写,只留了您的地址和姓氏。”
门关上的瞬间,沈知遇反手就把信封扔在玄关柜上,金属搭扣撞在大理石上,发出清脆的响。“别碰。”他解下袖扣挽起衬衫袖子,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可能是……”
话没说完,苏晚己经拿起了信封。牛皮纸有些粗糙,边角被磨得发毛,上面用打印体贴着收件地址,连“沈先生”三个字都透着股刻意的疏离。她指尖划过封口处的胶水,忽然想起什么:“昨天你说,陆时衍的助理在医院跟你的人接触?”
沈知遇的动作顿住了。晨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像幅未干的水墨画。“可能是他的新把戏。”他走过来想夺走信封,苏晚却往后退了步,指尖己经挑开了封口。
里面掉出来的不是预想中的威胁信,而是本硬壳笔记本,深蓝色封皮,边角磨得发亮,像是被人反复过。苏晚捡起来时,指尖触到封皮内侧的凸起,翻开才发现是块嵌进去的金属牌,刻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阳光孤儿院,编号071。
沈知遇的呼吸猛地一滞。
苏晚抬头看他,发现他的脸色瞬间褪尽了血色,指尖死死攥着玄关柜的边缘,指节泛白得像要裂开。“这是……”她的声音有些发颤,隐约猜到了什么。
“扔了。”沈知遇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视线却死死盯着那本日记,瞳孔缩成了针尖。他的喉结剧烈滚动着,像是在吞咽什么滚烫的东西,“我说,把它扔了。”
苏晚没动。她的指尖己经翻开了第一页。
字迹是孩童特有的稚嫩,铅笔写的,有些笔画被蹭得模糊不清:“今天天气很好,张妈妈说有穿西装的叔叔来,让我们都穿干净点。他给我们带了糖果,橘子味的,很甜。他蹲下来跟我说话,问我想不想跟他走。我说不想,他身上的香水味不好闻,像医院的消毒水。”
第二页的字迹用力得几乎要划破纸背:“他又来了。这次带了个阿姨,很高,穿白色的裙子,像电视里的仙女。她说要做我的妈妈,给我买新衣服。我躲在衣柜里,听见张妈妈跟她说,这孩子性子野,不好养。”
苏晚的指尖微微发抖。她想起沈知遇手腕上那道蜈蚣状的疤,想起他说“抢最后一块面包时被孤儿院的小朋友咬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日记本的中间夹着张泛黄的照片,边角卷得厉害。上面是个瘦得像豆芽菜的小男孩,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站在孤儿院的铁门前,手里攥着半块干硬的馒头。他的眼睛很亮,像淬了火的星星,却又透着股与年龄不符的警惕。
“这是你?”苏晚抬头,声音轻得像叹息。
沈知遇没回答。他背对着她站在窗边,肩膀绷得像块即将断裂的钢板。窗帘被风吹得鼓起,露出外面沉沉的天色,像是又要下雨了。
苏晚继续往下翻。日记的内容渐渐变得阴郁,铅笔字被泪水晕开,模糊成一片灰黑:“他们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李胖子抢我的馒头,我咬了他的胳膊,被张妈妈罚站在院子里。天黑了,我很饿,也很怕。妈妈,你在哪里?”
某一页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用红色蜡笔涂得用力,几乎要戳破纸背。旁边写着:“今天是我的生日。张妈妈给我煮了鸡蛋,说吃了就能长高高。我把鸡蛋埋在树下,妈妈会不会顺着香味找到我?”
苏晚的眼眶突然热了。她想起沈知遇别墅露台上那盏彻夜不熄的灯,想起他总在深夜站在厨房喝冷水,想起他说“我妈绣的帕子,我只恨没见过她笑的样子”。那些被他刻意藏起的柔软,原来都写在这里。
日记的最后几页,字迹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像是换了个人写的。钢笔尖划破纸页,留下深深的沟壑:“我找到他了。他住在很大的房子里,有漂亮的妻子和儿子。他们笑得很开心,好像我从来没存在过。”
“他给我一张卡,说别再出现在他儿子面前。原来我连姓陆的资格都没有。”
“我要把属于我的,都抢回来。”
最后这句话用红笔写的,字迹扭曲,像团燃烧的火。苏晚的指尖触到纸面,仿佛还能感受到写字人当时的颤抖。她猛地抬头,看向沈知遇的背影——原来他说的“抢”,从来都不只是针对陆时衍,更是在向那段被剥夺的人生讨还。
沈知遇突然转过身,动作快得像头被激怒的兽。他几步冲过来,伸手就要去抢日记本,苏晚却下意识地把本子抱在怀里,往后退了步,脊背撞在冰冷的玄关柜上。
“给我!”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有愤怒,有难堪,还有一丝被窥见秘密的恐慌。他像只被剥开盔甲的蟹,露出里面最柔软也最脆弱的肚皮。
“这是你的日记?”苏晚的声音发颤,却固执地不肯松手,“这些年,你就是这么过来的?”
“不关你的事!”沈知遇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他看着她怀里的日记本,像看着自己最不堪的过往被摊开在阳光下暴晒,“苏晚,别逼我。”
“那你告诉我,”苏晚抬起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日记本的封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你接近我,到底是为了报复陆时衍,还是……”
檐下寄信人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还是有过一丝真心?
这句话她没问出口,却像根刺,扎在两人之间。
沈知遇的动作僵住了。他看着苏晚脸上的泪,眼底的怒火像是被瞬间浇灭,只剩下一片荒芜的灰烬。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觉得呢?”
是啊,她该觉得呢?
他是商界闻风丧胆的孤狼,是陆时衍提起都要忌惮三分的对手,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沈知遇。这样的人,怎么会有真心?
苏晚低下头,看着日记本上那个歪歪扭扭的太阳,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想起他深夜为她留的灯,想起他笨拙地给她熬粥被烫到的手,想起他把她冰凉的手按在掌心焐热……那些让她心动的瞬间,难道都只是他复仇计划里的伪装?
“我知道了。”苏晚慢慢松开手,把日记本递给他,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沈知遇接过日记本,指尖触到她残留的温度,猛地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本子掉在地上,散开的页面露出张夹在里面的照片——是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站在孤儿院的门口,笑容温柔得像水。
苏晚的呼吸骤然停住。
那个女人的眉眼,竟和她有三分像。
沈知遇慌忙把照片塞进日记本,动作慌乱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把本子死死攥在手里,指节泛白,指腹因为用力而掐进粗糙的纸页里。“出去。”他背对着她,声音冷得像冰,“我想一个人待着。”
苏晚没动。她看着他紧绷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恨陆时衍拥有的一切,包括她。可这份恨意里,藏着的或许不只是嫉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渴望。渴望像陆时衍那样被爱,渴望像个普通人那样拥有温暖,渴望抓住那个和母亲有几分相似的影子。
“沈知遇。”苏晚轻声说,“孤儿院的孩子……”
“闭嘴!”沈知遇猛地转过身,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像头濒临失控的困兽,“别再提那些!别再提她!”
他的声音太大,震得玄关的风铃叮当作响。苏晚看着他眼底的痛苦,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别墅区外。沈知遇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冲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怎么了?”苏晚的心提了起来。
沈知遇没回答,只是死死盯着窗外,手机在掌心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特助”两个字。他接起电话,只听了两句,脸色就彻底垮了下去。
“地址发我。”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刀,挂了电话转身就往外走,抓起玄关的西装外套,动作快得几乎带起风。
“去哪里?”苏晚抓住他的胳膊。
沈知遇低头看她的手,眼神复杂难辨,最终还是轻轻挣开了。“孤儿院走水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说不出的疲惫,“我过去看看。”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想起日记里那些关于孤儿院的记述,想起他每年匿名捐赠的汇款单,想起他提起孩子们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温柔。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是他黑暗人生里仅存的光。
“我跟你一起去。”苏晚抓起沙发上的外套。
沈知遇却按住了她的手,指尖冰凉。“别去。”他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还没褪,却异常清晰,“那里……不适合你。”
不适合你看到那些肮脏和不堪,不适合你沾染我世界里的灰烬。
这句话他没说出口,苏晚却懂了。她看着他转身离开,看着他的车像道黑色的闪电冲出别墅区,引擎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最终消失在远处的烟尘里。
玄关的地板上,还散落着日记本掉出来的几页纸。苏晚蹲下身去捡,指尖触到其中一张,上面用铅笔写着:“今天新来的小女孩哭了,我把偷偷藏的糖给了她。她笑起来很好看,像张妈妈说的仙女。”
旁边画着个小小的布娃娃,歪歪扭扭的,像个被遗忘的承诺。
苏晚把纸页抚平,夹回日记本里。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封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个刻着“071”的金属牌,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光。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孤儿院的角落里,那个给了她半块奶糖的小男孩。他穿着不合身的衣服,低着头,只露出截细瘦的手腕,上面有块刚结疤的伤口。
原来,他们早就见过。
原来,那些看似偶然的相遇,都是他蓄谋己久的靠近。
只是这份靠近里,到底有多少是算计,多少是真心?苏晚看着日记本上那个红笔写的“抢”字,突然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
远处的警笛声渐渐平息了,别墅区里安静得只剩下风穿过树叶的声音。苏晚走到窗边,看着沈知遇车消失的方向,心里像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
她不知道孤儿院的火势如何,不知道那些孩子是否平安,更不知道沈知遇在面对那片火海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她只知道,那个总是用冷漠和狠戾伪装自己的男人,此刻或许正站在一片废墟前,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而她,只能站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陆时衍”三个字。苏晚看着那个名字,想起他在谈判室里通红的眼,想起他说“晚晚,跟我回去”,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她最终还是按下了拒接键。
有些事,她必须自己想清楚。
关于陆时衍,关于沈知遇,关于这段纠缠的过往,还有她自己那颗摇摆不定的心。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像是有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苏晚拿起那本深蓝色的日记,指尖轻轻拂过封面上的磨痕,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正在一点点靠近那个男人最真实的灵魂。
只是那灵魂深处,藏着的是救赎,还是更深的深渊?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从她捡起这本日记的那一刻起,她和沈知遇之间,就再也回不去了。那些刻意维持的距离,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曝光里,碎成了满地狼藉。
而远方的火光,还在隐隐燃烧,像他眼底永不熄灭的烬火,终将把所有人都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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