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入别墅区时，暮色己经漫过雕花铁栏。沈知遇把车停在车库，苏晚解开安全带的动作顿了顿，指尖触到发烫的耳垂——谈判室空调的冷意还没散尽，身体里却像有团火在慢慢烧起来。
“不舒服？”沈知遇熄了火，车厢里只剩下仪表盘微弱的光。他侧过身，手背轻轻贴上她的额头，指尖的凉意让苏晚瑟缩了一下。
“有点热。”她避开他的触碰，推开车门时脚步晃了晃。午后在谈判室强撑的那股劲散了，头重脚轻的感觉铺天盖地涌来，连呼吸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沈知遇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扶着玄关的雕花栏杆站稳，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木头上的缠枝纹。“我叫家庭医生。”他说着就要摸手机，却被苏晚按住了手腕。
“不用。”她仰头看他，睫毛上沾着层薄薄的水汽，“就是有点累，睡一觉就好。”
她的声音软得发飘，尾音带着点鼻音，像只被雨淋湿的猫。沈知遇喉结滚了滚，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脱下西装搭在臂弯里，弯腰换鞋时，看见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上，脚踝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鞋。”他从鞋柜里翻出双毛茸茸的拖鞋，蹲下身往她脚上套。指腹擦过她发烫的脚踝，苏晚像被烫到似的缩回脚，却因为头晕晃了晃，首首往他怀里倒。
沈知遇伸手扶住她的腰，掌心触到的衣料下，是她滚烫的皮肤。“别动。”他声音沉得像浸在水里，扶着她往客厅走，“先去沙发躺会儿。”
水晶灯的光被调暗了大半，暖黄的光晕落在苏晚蜷缩的身影上。沈知遇翻箱倒柜地找药箱，药瓶碰撞的脆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退烧药在哪？”他回头问，却看见苏晚己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眉头蹙得紧紧的，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他放轻动作走过去，蹲在沙发边看她。她的脸颊烧得通红，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皮肤上。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沈知遇伸出手，犹豫了很久，还是轻轻拂开她额前的碎发。指尖的温度烫得他心尖发颤——他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发烧，缩在床底啃冷馒头，没人会给你递一杯热水，更别说找药。那时候他就想，等长大了，一定要把所有温暖的东西都攥在手里。
现在他好像做到了，却发现这团温暖烫得他不敢碰。
药箱里的退烧药是上个月管家备的，铝箔板上还剩最后一板。沈知遇烧了壶热水，把药片倒在掌心，又拿了只玻璃杯，试了好几次水温才端到沙发边。
“苏晚，醒醒。”他轻轻拍她的脸颊，声音放得很柔。
苏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涣散，看了他很久才认出人来。“沈知遇……”她喃喃着，想坐起来，却被头晕按回沙发里。
“吃药。”他把药片递到她嘴边，又端起水杯。可苏晚烧得迷迷糊糊，牙关咬得死紧，怎么都不肯张嘴。
沈知遇没辙，只能把药片塞进自己嘴里，就着温水含化了，然后俯下身。
他的吻落得很轻，带着薄荷牙膏的清凉和热水的暖意。苏晚下意识地想躲，却被他扣住后颈按在沙发里。温水混着药片的苦涩慢慢渡过去，她的睫毛抖得像受惊的蝶，呜咽着推他的肩膀，却没什么力气。
首到药片完全化开，沈知遇才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咽下去。”他声音哑得厉害，呼吸烫在她的鼻尖上。
苏晚乖乖地咽了，眼泪却突然掉了下来，毫无预兆地砸在他手背上。“你混蛋……”她哽咽着，不知道是在骂他喂药的方式，还是在骂他刚才在谈判室的步步紧逼，又或者，是在骂自己这不清不楚的心思。
沈知遇没反驳，只是用指腹擦掉她的眼泪。她的眼泪很烫，像烙铁一样烧在他的皮肤上。“是，我混蛋。”他低声说，“等你好了，想怎么骂就怎么骂。”
他把她抱起来往卧室走，苏晚的头靠在他颈窝里，滚烫的呼吸洒在他的锁骨上。她很轻，像片羽毛，却压得他心口发沉。
卧室的窗帘拉得很严实，只留了道缝，透进点月光。沈知遇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又去浴室拧了条热毛巾。
他坐在床边给她擦手心，动作轻得像在碰易碎品。苏晚的手指蜷了蜷，无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像在撒娇。“别叫他哥……”她呓语着，眉头皱得更紧了，“我怕……”
沈知遇的动作顿住了。
他知道她怕什么。怕他和陆时衍的针锋相对，怕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更怕自己心底那点摇摇欲坠的天平，终有一天会彻底倾向某一边。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沙沙的声响。沈知遇起身想去关窗，手机却在这时震动起来。
是私人医生的电话。他早上就约好了，以防谈判不顺利需要处理“意外”。
沈知遇走到阳台接电话，冷风灌进衬衫领口，激得他打了个寒颤。“不用来了。”他对着话筒说，目光落在卧室那扇紧闭的门上，“她睡着了。”
挂了电话，他靠在栏杆上摸出烟盒。打火机的火苗在雨夜里亮了一下，很快被风吹灭。他想起刚才在谈判室，陆时衍看苏晚的眼神，那里面有担忧，有不甘，还有他最熟悉的——势在必得。
他掏出手机，翻到陆时衍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很久都没按下去。
他知道，只要打这个电话，陆时衍一定会立刻赶过来。以陆时衍对苏晚的在意，绝不会让她一个人病着。
可他不想。
他不想看到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不想看到苏晚对着陆时衍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依赖。他像只护食的兽，死死守着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一点温暖，哪怕这温暖随时可能灼伤自己。
烟抽了一半，被他摁灭在栏杆上。沈知遇转身回了卧室，苏晚还在睡，只是眉头舒展了些。他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借着从窗帘缝透进来的月光，看着她的睡颜。
她的嘴唇还带着点被他吻过的红肿，脸颊的热度似乎退了些。沈知遇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颊，从额头到下巴，动作温柔得不像他。
“苏晚。”他低声呢喃，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别想他了，好不好？”
回应他的，只有她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后半夜，苏晚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喊冷。沈知遇把她抱得更紧了些，用自己的体温裹住她。她像只找到热源的小猫，往他怀里缩了缩，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衬衫前襟。
沈知遇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夜未眠。他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的香味，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还有她抓着他的那点力道。
这感觉很陌生，却又该死的让人贪恋。
天快亮的时候，苏晚的烧终于退了些。沈知遇替她掖好被角，起身去厨房。他想给她煮点粥，却对着厨房里琳琅满目的厨具犯了难——他从小到大连泡面都很少煮，更别说熬粥了。
折腾了半个多小时，锅里的粥终于冒泡了，却糊了锅底，散发出一股焦味。沈知遇看着那锅黑乎乎的东西，第一次觉得有些挫败。
他想起陆时衍，想起他永远从容不迫的样子，想起他能轻易说出苏晚所有的喜好。或许陆时衍说得对，他这种从泥地里爬出来的人，根本给不了苏晚真正想要的生活。
可他偏不认输。
沈知遇把糊掉的粥倒掉，重新淘米，打开手机搜教程，一步一步地学。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给那道总是紧绷的下颌线镀上了层柔和的金边。
卧室里，苏晚醒了。烧退了，头还有点晕，身上却暖和了很多。她动了动，发现自己蜷缩在沈知遇怀里，他的手臂还圈着她的腰，呼吸均匀。
他睡着了。
苏晚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他的睡颜。他的睫毛很长，鼻梁高挺，嘴唇的轮廓有些刻薄，却在睡着时显得格外柔和。下巴上冒出了点青色的胡茬，透着点狼狈，却又该死的性感。
她想起昨晚他喂药的吻，想起他给她擦手心的温柔，想起他在阳台上抽烟的落寞背影。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的，软软的。
苏晚轻轻挪开他的手臂，下床走到客厅。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声响，她走过去，就看见沈知遇系着她的粉色围裙，站在灶台前，笨拙地搅着锅里的粥。
阳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动作很生疏，甚至有点滑稽，可苏晚看着看着，眼眶却突然红了。
她想起陆时衍，想起他永远西装革履，永远一丝不苟，想起他只会皱着眉叫家庭医生，却从不会亲自为她熬一碗粥。
原来，爱真的有很多种样子。
有的爱像精致的城堡，华丽却冰冷；有的爱像粗糙的篝火，笨拙却温暖。
沈知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看见站在门口的苏晚，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像个被抓到做错事的孩子。“醒了？”他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围裙，“粥快好了……可能有点烫。”
苏晚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
沈知遇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走过来想碰她的额头，又怕她不喜欢，手僵在半空。“还难受吗？”
苏晚摇摇头，忽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点试探，头靠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他骤然加速的心跳声。
沈知遇的身体瞬间僵住了，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愣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回抱住她，动作笨拙得像个第一次谈恋爱的少年。
“苏晚……”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
“粥糊了。”苏晚闷闷地说，声音埋在他的衬衫里，带着点笑意。
沈知遇低头，看见锅里的粥果然又开始冒黑烟，慌忙推开她去关火。手忙脚乱间，差点被地上的勺子绊倒。
苏晚站在原地，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脸上，暖洋洋的。
或许，她可以试着再相信一次。
相信这个总是笨拙，总是偏执，却又总是在不经意间给她温暖的男人。
相信这场看似荒唐的沉沦，或许能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厨房的油烟味里，混着淡淡的米香。沈知遇关掉火，转身看着苏晚，眼底的光芒亮得像要溢出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释然，带着庆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我再重新煮一锅。”他说。
“好。”苏晚点点头，走到他身边，“我帮你。”
阳光正好，岁月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那些纠缠的过往，那些未决的矛盾，似乎都暂时被这厨房的烟火气隔绝在外。
只是他们都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陆时衍不会放弃，沈知遇也不会放手，而她心底的那杆天平，终究要做出选择。
只是此刻，他们都愿意沉溺在这片刻的温暖里，暂时不去想那些沉重的未来。
锅里的粥再次咕嘟咕嘟地冒泡，散发出清甜的香气。沈知遇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滚烫的锅沿，疼得他嘶了一声。苏晚慌忙拉过他的手，放在冷水下冲。
“笨死了。”她嗔怪着，眼底却带着笑意。
沈知遇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觉得，就算被烫到，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原来，被人在意的感觉，是这么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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