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帽间的穿衣镜映出大片碎光，水晶领口随着苏晚的动作折射出细碎的光斑，落在地板上像撒了把星星。她指尖勾着丝带末端打了个笨拙的结，镜中突然闯入一道阴影，吓得她手一抖，丝带松成个凌乱的环。
沈知遇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衬衫领口松开两颗纽扣，露出锁骨处淡青色的血管。他目光扫过镜中的她，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语气听不出情绪：“在翻什么？”
苏晚的指尖还停留在丝带结上，布料的冰凉透过皮肤渗进来，让她莫名想起阁楼木箱里那本日记的触感。她强装镇定地转了半圈，裙摆扫过脚踝，带起一阵微痒的风：“找你说的那本旧诗集。”
“哦？”沈知遇挑眉走近，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他停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镜中两人的影子几乎重叠，他的呼吸落在她耳后，带着淡淡的雪松味，“找到了吗？”
“还没。”苏晚的声音有点发紧，她能从镜子里看见他眼底的光，那光像深潭，藏着她读不懂的情绪。她下意识想退开，后背却猛地撞上身后的书架，几本精装书哗啦啦砸下来，其中一本正好磕在她的额角。
“嘶——”她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眼前瞬间冒了层水雾。
沈知遇的动作比她快，伸手就扶住她的后颈，指腹带着薄茧擦过她发烫的皮肤。“笨死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懊恼，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书，“找本破诗集也能受伤？”
苏晚仰头看他，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这距离太近了，近得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慌乱，无措，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悸动。
“谁让你突然出声吓我。”她别过脸，想挣开他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他的指尖顺着后颈滑到她的下巴，轻轻一抬，迫使她重新看向镜子。镜中的沈知遇眼神沉沉，拇指着她被砸红的额角，动作温柔得不像他：“我的东西，不是谁都能碰的。”
苏晚的心跳震得书架都在发响，她看见他的目光从她的额角移到锁骨，再落到那条黑色丝绒长裙上，喉结又滚了滚。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斜切进来，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交错的线条，一半像天使，一半像魔鬼。
“这裙子……”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沙哑，“很适合你。”
苏晚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她想起日记里他写的“她穿黑色一定好看”，原来他早就想过要给她穿这样的裙子。那些藏在字里行间的心思，此刻都化作他指尖的温度，烫得她无处可逃。
“是你让我穿的。”她强装镇定地反驳，指尖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裙摆。
沈知遇笑了，低沉的笑声震得她耳膜发麻。他松开她的下巴，转而抚上她的发顶，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是，是我让你穿的。”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镜中她的眼睛里，“但这不代表，你可以随便翻我的阁楼。”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沉，像被冰水浇透。他知道了？知道她看了日记？知道她发现了那个藏在木箱底层的秘密？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嗫嚅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些刚刚才被理解和心疼填满的情绪，此刻全被恐慌取代。她想象过他知道后的反应——暴怒，质问，甚至像上次那样掐住她的手腕，可他现在太平静了，平静得让她发慌。
“我……我没有……”她慌乱地解释，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我只是想去阁楼找本书，不小心碰掉了箱子……”
沈知遇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像一张细密的网，将她牢牢罩住。他的手指还停留在她的发顶，温度却一点点降了下来，变得冰凉。
“苏晚。”他突然叫她的名字，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苏晚摇摇头，指尖冰凉。
“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可眼神里的光却一点点冷了下去，“尤其是你。”
他松开手，后退半步，拉开了安全距离。阳光瞬间填满了两人之间的空隙，却暖不了那突然降下来的温度。苏晚看着他转身走向房门，背影挺得笔首，像一根即将被拉断的弦。
“酒会七点开始。”他走到门口时停下，没有回头，“司机六点来接你。”
门被轻轻带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却像重锤敲在苏晚心上。她顺着书架滑坐在地，后背抵着冰冷的书脊，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那些被日记揭开的伤疤，那些刚刚才开始滋生的理解和心疼，此刻都变成了悬在头顶的剑。她不知道他会做什么，是会像日记里写的那样暴怒，还是会用更冷漠的方式报复她的窥探。
衣帽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像在倒数着什么。苏晚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突然觉得那条黑色丝绒长裙像一件囚衣，漂亮，却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门口，犹豫了很久，还是轻轻推开了阁楼的门。木梯的吱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像在嘲笑她的自欺欺人。
那个木箱还在原地，只是箱盖被盖得严严实实，边缘的锁扣被扣上了，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苏晚伸出手，指尖刚要碰到锁扣，又猛地缩了回来。
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仓皇地跑下阁楼，冲进洗手间。冷水扑在脸上，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可镜中那个眼神慌乱的自己，却怎么也无法平静。
她想起日记里他写的“怕她看穿我面具下的不堪”，想起他在孤儿院被欺负时的隐忍，想起他看着陆时衍领奖时的眼神，那些画面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里闪过，最终都定格成他刚刚在衣帽间里的眼神——失望，冰冷，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受伤。
苏晚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胸口闷得发疼。她好像搞砸了，搞砸了那个刚刚才决定要给他的机会，搞砸了那段还没来得及开始的理解与靠近。
洗手间的门被敲响时，她吓得差点跳起来。
“苏晚？”是沈知遇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听不出情绪，“礼服的项链放在梳妆台了，记得戴上。”
苏晚没应声，首到听见楼下传来关门的声音，才缓缓滑坐在地。她抱着膝盖，将脸埋进臂弯里，泪水无声地浸湿了衣袖。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时间一点点移动，像在丈量着她和他之间那段看不见的距离。衣帽间的黑色丝绒长裙还挂在镜前，领口的水晶依旧闪烁，可苏晚知道，有些东西己经不一样了。
那个藏在日记里的秘密，那个被她窥见的、脆弱而炙热的灵魂，此刻正被她亲手推回阴影里。而她和他之间，似乎也因此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裂痕，深不见底，难以逾越。
六点整，司机的车准时停在别墅门口。苏晚站在玄关，看着镜子里穿戴整齐的自己——黑色丝绒长裙，脖颈间戴着他准备的项链，钻石在锁骨处闪着细碎的光。
可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里的慌乱也没完全散去。管家替她打开门，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进来，拂起她的裙摆。
“沈先生说，让您尽兴。”管家的声音很恭敬，却带着点小心翼翼。
苏晚点点头，走进车里。黑色的宾利平稳地驶离别墅，后视镜里那栋熟悉的房子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路的尽头。
她不知道这场酒会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沈知遇会用怎样的态度对她。她只知道，那个刚刚才被照亮的秘密角落，此刻又重新被黑暗笼罩，而她和他，似乎都被困在了那个试探的盲区里，找不到出口。
车窗外的霓虹灯次第亮起，映在苏晚的脸上，明明灭灭，像她此刻的心情。她轻轻抚摸着脖颈间的项链，冰凉的钻石下，是滚烫的心跳，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名为“在意”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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