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镇的青石板路在晨雾里泛着湿意,林洛灵刚给强哥儿系好围兜,院外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仙姑"呼唤。
"阿婆,有人撞翻我晒的豌豆了!"力哥儿扒着门框喊。
林洛灵擦了擦手出去,就见七八个男女跪在院门口,最前头的老妇人抓着她的裤脚,枯树皮似的手首抖:"仙姑,您可算让我们找着了!"
是前日在玄清观外听经的香客。
林洛灵想起三日前替白月姥的受害者解咒时,曾当众撕开那老尼用阴魂炼香的恶行——原来消息顺着香火钱的脉络,早顺着商队和挑夫的扁担,传遍了方圆百里。
"我家媳妇被白月姥骗去'积阴德',拿刚出生的娃当活祭!"穿粗布短打的汉子红着眼眶,从怀里掏出个褪色的银锁,"要不是您上月在青河镇破了那座阴祠,我那小闺女的魂早被炼成灯油了!"
"仙姑,这是我家腌的糖蒜,不值钱。"梳着银簪的妇人往她手里塞了个粗陶坛,"我男人被白月姥下了迷魂咒,把田契都卖了,是您给的醒神符救了我们全家!"
强哥儿拽了拽林洛灵的袖子,小声道:"阿婆,他们衣裳上有香灰味。"林洛灵低头,果然见几人衣襟沾着细碎的金箔——是玄清观专售的"功德香"残屑。
她蹲下身,替老妇人擦去脸上的泥:"起来说话,都起来。"
人群中突然冲出个小媳妇,抱着个裹红布的襁褓"咚"地跪下:"仙姑,这是我那被白月姥扣了三年的儿子!"婴儿被惊醒,"哇"地哭起来,小媳妇却笑出了泪,"您上月在城隍庙说'阴鬼胎能渡不能杀',我照着您教的法子,每日用艾草水擦他脚底,前日夜里他突然会喊'娘'了!"
林洛灵摸了摸婴儿的后颈,那里果然没了阴寒之气。
她转头对系统道:"余下那七例阴鬼胎,今日一并解了吧。"
"宿主当前信仰值己累积至三百二十。"系统的声音在识海响起,"需注意,解阴鬼胎需消耗自身灵力。"
林洛灵没接话。
她想起昨夜替最后一户人家解咒时,强哥儿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门槛上,举着半块烤红薯等她:"阿婆,我给你留的,凉了我再去烤。"此刻望着怀里热乎乎的婴儿,她指尖掐了个净魂诀,轻声对小媳妇道:"抱他去晒会儿太阳,往后每月十五用桃枝煮水给他擦手。"
日头升到檐角时,院外的人渐渐散了。
强哥儿蹲在台阶上,正用竹片给力哥儿编蚂蚱,见林洛灵扶着门框喘气,立刻跳起来:"阿婆你坐!
我熬了小米粥,力哥儿看着锅呢!"
林洛灵摸着他沾了草屑的后脑勺,心里泛酸。
从前这孩子连自己袜子都穿不利索,如今却能熟练地生火烧水,还会把力哥儿的饭吹凉了再递过去。"强哥儿..."她刚开口,孩子就歪着头笑:"阿婆要去写那本《灵力用途指南》对吧?
我和弟弟会乖乖的,昨天我还跟着米铺田叔学了揉面呢!"
灶房里飘来粥香,力哥儿举着个黑黢黢的红薯跑出来:"阿婆吃!
我烤的!"林洛灵咬了口,焦糊里带着甜,眼眶又热了。
系统适时提醒:"宿主需在三个月内累积一千份信仰,当前进度三百五十二。"
她擦了擦嘴,从木箱底翻出泛黄的竹纸——这是她整理了半月的笔记,写满了"生门符画法""驱阴咒要诀""如何用灵力温奶不烫着孩子"。
从前她总觉得造神要靠大功德,此刻却突然明白,香火不在玄坛高香里,在强哥儿编坏的草环上,在田老板多送的半升米里,在那些被她救过的人逢年过节塞来的腌菜坛里。
入秋时,葫芦镇来了群穿道袍的。
为首的是玄清观的知客道,捧着拜帖弯腰:"我家观主说,仙姑的《灵力指南》写得实在,想请您去讲经。"接着是邻县的算命馆馆主,带着三个徒弟来拜师;再后来,连城里的医馆先生都来了,说要学她用灵力温药的法子。
林洛灵的堂屋成了小课堂。
她坐在八仙桌前,强哥儿和力哥儿趴在窗台上听,手里还抓着没吃完的糖饼。"画聚魂符时要注意,最后一笔得从左往右挑,"她握着个小徒弟的手示范,"就像哄小孩睡觉,得顺着毛摸。"
"阿婆,米铺田叔送了只老母鸡!"强哥儿举着翅膀扑棱的母鸡跑进来,力哥儿追在后面捡掉的鸡毛。
林洛灵笑着接过,转头对学生们道:"你们看,这就是人间香火——不是供在神龛上的冷猪头,是田叔怕我累着,特意挑的下蛋母鸡。"
雪落第一片时,系统的提示声在深夜响起:"宿主信仰值己达一千,恭喜完成造神前置任务。"
林洛灵正替强哥儿掖被角,闻言手指顿在半空。
窗外的雪光透进来,照见两个孩子红扑扑的脸蛋——强哥儿怀里还抱着她编的草蚂蚱,力哥儿攥着半块烤红薯,在梦里吧嗒着嘴。
"系统,"她轻声问,"那些多出来的信仰...比如田叔的母鸡,比如强哥儿的草环,它们会去哪儿?"
识海里沉默片刻,系统道:"待宿主成神那日,自会明了。"
林洛灵吹灭油灯。
雪落在青瓦上,发出细碎的响,像谁在云端拨了下弦——那是千万缕香火,正顺着山风,从大江南北的灶房、学堂、医馆里飘来,在她头顶聚成若有若无的光。
雪色漫过窗棂时,林洛灵的指尖还停在强哥儿被角上。
系统的声音比往日多了几分温醇:"宿主有所不知,信仰之力如溪汇海,此前分散在偏远山村的零星香火、游子寄往家乡的祈愿,乃至孩童对着您画像磕的三个响头,方才全部归拢。
当前总信仰值:三千七百二十一。"
她的手猛地抖了抖,惊得力哥儿在梦里翻了个身,攥着的烤红薯骨碌碌滚到床脚。
林洛灵弯腰拾起来,红薯皮上还沾着力哥儿的口水印——这是三天前他非吵着要给阿婆烤的,说要"甜过田叔送的糖瓜"。
此刻她忽然想起半月前在邻县医馆,有个小药童举着她写的驱寒符说:"仙姑的字比我先生的药方还好认!"又想起上个月,山脚下的小媳妇抱着会走路的阴鬼胎来谢,那孩子攥着她衣角问:"阿婆,我能学画符吗?"
"原来...原来他们早把我放进心尖里了。"林洛灵喉头发哽,指腹着红薯上的焦痕,"系统,我想把《灵力用途指南》写完。
不是只写驱鬼画符,要写怎么用灵力温奶不烫着娃,怎么用净魂诀给生病的牛祛热,怎么在梅雨季用聚气术烘干晒不干的棉被。
这些能让日子更暖的法子,该让更多人知道。"
系统沉默片刻,识海里泛起淡金色的光:"宿主的选择,符合香火成神的本质。"
晨光穿透窗纸时,强哥儿端着热粥推门进来,见阿婆正往布包里塞笔墨,发梢还沾着昨夜整理笔记时蹭的墨渍。"阿婆要出门?"他慌忙放下碗,"我去喊田叔套车,力哥儿我让王婶看着——"
"不是出门。"林洛灵笑着拽他在身边坐下,指腹抹掉他嘴角的粥渍,"我要找人帮着写书,把咱们会的那些'小把戏'都写下来。
你田叔、江家嫂子、玄清观的知客道,还有城里医馆的孙先生,都得搭把手。"
强哥儿的手指绞着衣角,眼尾微微发红:"可您这半年总咳...上月给张猎户家解蛇毒,您在灶房歇了整宿。"他突然攥住林洛灵的手腕,掌心热得发烫,"阿婆,我能帮着抄书,我认字多!
前儿田叔说我写的账本子比他儿子还齐整。"
院外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江家男人的大嗓门先撞进来:"仙姑!
我家那口子说您昨儿夜里翻书翻到三更,特意熬了红枣粥!"接着是米铺田老板的咳嗽声:"咳,我带了两个会刻书的伙计,就等仙姑一声令下。"
林洛灵摸了摸强哥儿发顶,起身开门。
晨雾里站着七八个身影,江家嫂子怀里还抱着个裹蓝布的包袱——掀开竟是半新的狼毫笔,笔杆上还沾着没擦净的浆糊:"我家小子说,这是他先生最宝贝的笔,听说要给仙姑用,连夜送来了。"
强哥儿站在她身后,望着众人发亮的眼睛,突然松开攥着衣角的手。
他小跑着回屋,再出来时捧着力哥儿的小布兜——里面装着他攒了半年的糖纸,每张都叠得方方正正:"阿婆,用这个包书角吧,力哥儿说糖纸晒过太阳会发亮,书就不会被虫蛀了。"
春去秋来,葫芦镇的老槐树下多了张矮桌。
林洛灵坐在藤椅上,身边堆着一摞摞泛黄的纸页。
强哥儿每日下学后就蹲在桌前抄录,墨汁沾了半袖;力哥儿举着扫帚在周围转圈,说是"给阿婆扫走困意"。
田老板的刻书匠蹲在门槛上,边磨刻刀边念:"第三卷第三章,'灵力温奶要诀:指尖凝气如抱月,绕碗三匝停半息'——仙姑,这比我家那口子哄娃还细致!"
这年秋闱放榜那日,葫芦镇的青石板路被红绸铺了半里。
强哥儿骑着枣红马,胸前戴着大红花,在众人的欢呼声里勒住缰绳。
他翻身下马,首奔老槐树下的矮桌——林洛灵正握着最后一页稿纸,发间的银簪在秋阳里闪着光。
"阿婆,我中了!"强哥儿的声音带着哽咽,"先生说,我是葫芦镇百年来第一个状元。"
林洛灵摸了摸他腰间的状元宫花,将稿纸递到他手里:"强哥儿,帮阿婆把这书送到京城书坊。
要让每个县的学堂都有一本,每个村的祠堂都放一册。"她指腹抚过稿纸上"灵力用途指南"六个字,眼底泛着星子,"等你做完这些...阿婆就该歇一歇了。"
十年后的暮春,京城最大的书坊前挤得水泄不通。
新刊的《灵力指南》被翻得卷了边,穿粗布的农妇指着"梅雨季烘干法"念给同伴听,穿儒生长衫的少年捧着"学子提神诀"眼睛发亮。
而在千里外的葫芦镇,林洛灵躺在摇椅上,强哥儿握着她的手,指腹还沾着新刻的书墨。
"阿婆,您看。"强哥儿指着院外——不知何时聚了二十几个孩童,每人手里都举着半块烤红薯,"他们说要学您教力哥儿的法子,给阿娘烤不焦的红薯。"
林洛灵笑了,目光掠过院角的老槐树,掠过门槛上编蚂蚱的草屑,最后停在强哥儿脸上。
她的手指渐渐凉了,却在闭合双眼的前一刻,看见强哥儿的眼神突然变了——像深山里的古潭,像云端外的明月,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却多了几分她从未见过的深邃与超然。
当最后一缕香火从窗棂飘走时,林洛灵的灵魂轻轻浮起。
她看见强哥儿跪在床前,肩头微微颤抖;看见力哥儿抱着那只老母鸡,鸡翅膀上还沾着没理净的鸡毛;更看见床头案几上,那只她从未注意过的银制云纹小香炉,正泛着柔和的白光,像在召唤什么。
"这是...?"她的意识逐渐模糊,最后一个念头还挂在强哥儿刚才的眼神上——那眼神里藏着的故事,或许比她写的那本书,还要长,还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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