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头把樟木箱搬到堂屋时,铜锁扣撞在八仙桌上,发出闷响。
林洛灵踮脚去掀箱盖,樟木香裹着旧布的气息涌出来,最上面是奶奶的银簪,压着的蓝布包里果然躺着那本《阴阳要术》。
"大子,"林老头伸手按住她的手背,转头看向蹲在门槛上卷旱烟的林大,"你明儿个去县城西头茶楼,找老吴头打听打听——那周半仙最近接的问魂生意,都是些什么人。"
林大的旱烟杆在青石板上磕了磕:"爹,您不是说那老东西的问魂术都是装神弄鬼?"
"装神弄鬼的人,最怕真鬼戳穿。"林老头指节敲了敲樟木箱里的罗盘,七代人盘过的铜面泛着温润的光,"慈幼院三十七个娃子,棉裤棉花要现弹,布要扯新的——我得知道他周半仙的底,才好把彩头赢回来。"
林大把旱烟杆往腰里一别,起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神龛上的香灰簌簌落:"我明儿天不亮就走。"
夜饭时,林老太把最后一碟腌萝卜摆上桌,瓷碗磕在桌沿发出脆响:"他爹,昨儿个王婶子说周半仙的棺材都漆好了,红得扎眼。"
萧氏正给林洛灵夹青菜的手顿了顿:"娘,我今早去菜摊,听卖鱼的张二哥说,周半仙的徒弟在茶馆跟人喝酒,说'林老头要是输了,得把'铁口首断'的锦旗挂到他店门口'。"
林老头的筷子停在半空,那面褪了色的锦旗此刻正挂在堂屋山墙上,茶汁染过的金线在油灯下泛着暖黄。
他突然想起上个月去慈幼院,小毛头抱着他的裤腿哭:"爷爷,我夜里冻得睡不着,想盖棉花被。"
"怕他作甚?"林老头夹了块萝卜咬得嘎嘣响,"我林家养了三代阴差,过的阴是人间的苦——他周半仙那套,哄得了贪心的,哄不了真心求问的。"
萧氏把林洛灵的碗往暖炉边推了推:"可...昨儿个陈县令的师爷来买香烛,我听他跟王瞎子说,周半仙送了两坛二十年的女儿红到县太爷家。"
林老太的手在围裙上蹭了又蹭:"他爹,要不咱不跟他比了?
棉裤钱...我把压箱底的银镯子卖了..."
"卖镯子?"林老头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老树根,"当年你嫁过来,我连个银镯子都没给你,现在倒要卖你的陪嫁?"他伸手拍了拍林老太的手背,"放心,我心里有数。"
可林洛灵看见,爷爷夹菜时,指节捏得发白。
三日后,晨光刚爬上青瓦,林家门口的老槐树下就聚了人。
周半仙的红漆棺材停在路中间,八个壮实汉子抬着,棺盖上堆着金灿灿的纸钱,风一吹,扑簌簌落了林老头一身。
"林老哥,"周半仙摇着招魂幡挤过来,玄色道袍上绣的八卦被露水打湿,"咱彩头就定你那面'铁口首断'的锦旗——你若输了,挂我店门口;我若输了..."他指了指棺材,"这口楠木棺材,送慈幼院装冬衣。"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议论。
林洛灵攥紧爷爷的衣角,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艾草味——那是奶奶生前给他缝的香包。
"好。"林老头往前一步,腰间的罗盘撞在棺材角,"但有个规矩:问魂的客人,得是真心求问的苦主。"
周半仙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招魂幡上的铜铃叮铃作响:"自然,陈县令亲自做公证。"
穿青衫的陈县令从人群后挤出来,腰间的玉牌撞在桌角,发出脆响:"林师傅,周师傅,本县定当秉公。"
林洛灵注意到,陈县令的目光扫过周半仙时,喉结动了动,像吞了颗枣核。
比赛设在城隍庙前的空地上。
林老头的罗盘摆在红布上,周半仙的棺材打开,里面铺着崭新的黄纸。作者“抱竹笋的熊猫”推荐阅读《神棍小祖宗:靠算卦攒千万香火》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第一个客人被带上来时,林洛灵的后颈突然起了层鸡皮疙瘩。
那是个穿墨绿缎子袄的老太太,脸上的粉擦得太厚,连法令纹都填平了,可指甲缝里却沾着黑泥——像刚从哪个灶房钻出来。
"我要问我孙子。"老太太的声音尖得刺耳,"他去年走的,头七没托梦,百日没托梦,是不是...在底下受欺负?"
林老头的手指在罗盘上慢慢移动,突然顿住。
他抬眼看向周半仙,对方正端着茶盏笑,嘴角的痣一跳一跳。
"老人家,"林老头的声音沉了,"您孙子是腊月廿三没的,对么?"
老太太的瞳孔猛地收缩:"是...是。"
"他走那天,您给他煮了碗饺子,韭菜馅的,他说太咸。"林老头的拇指按住罗盘上的"贪狼"位,"他托梦说,饺子咸了,您往汤里加了醋——可醋瓶倒了,洒在他的蓝布衫上。"
老太太突然捂住嘴,肩膀剧烈地抖。
人群里传来抽鼻子的声音,王婶子抹着眼泪说:"到底是林师傅,连这都知道。"
周半仙的茶盏"啪"地磕在桌上:"第二场!"
第二个客人是个穿粗布衫的中年男人,袖口补着靛蓝的补丁。
林洛灵刚要松口气,却见爷爷的额头冒出细汗。
他摸罗盘的手在抖,铜绿硌得掌心发红。
"我要问我娘。"男人的声音哑得像砂纸,"她走时攥着个银镯子,说是要给我媳妇...可镯子不见了。"
林老头张了张嘴,突然转头看向林大。
林大正站在人群最前面,脸色煞白——他前天夜里带回的情报里,根本没有这两个客人!
周半仙的笑声像破了洞的风箱:"林老头,你不是说能问遍阴阳么?
怎么哑了?"
"第三场!"陈县令敲了敲惊堂木,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第三场客人,周师傅的姑祖母。"
穿墨绿缎子袄的老太太突然站首了,粉底下的皱纹全显出来,哪还有半分苦主模样:"林师傅,我那重孙子,到底在底下过得好不好?"
林老头的罗盘"当啷"掉在地上。
他突然想起林大说的,周半仙最近接的问魂生意,都是些"穿金戴银的主儿"——原来那些不是客人,是托!
陈县令收了礼,把真苦主换成了周半仙的亲戚,他林老头的情报,早被人截了!
"林师傅?"周半仙弯腰捡起罗盘,指腹蹭过那行"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输了就认,别耽误大伙儿看乐子。"
林洛灵看见爷爷的喉结动了动,像要吞下块烧红的炭。
他伸手去接罗盘时,指甲缝里全是青灰色的血——不知什么时候,他把自己的掌心掐破了。
"爷爷..."她轻声唤,却被人群的嘘声淹没。
散场时,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
林老头蹲在城隍庙台阶上,把罗盘擦了又擦。
林洛灵蹲在他旁边,看见他眼尾的皱纹里凝着水光,却始终没掉下来。
"灵灵,"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锁,"明儿个别去大堤玩。"
"为啥?"
"萧氏。"林老头转头看向跟在后面的儿媳,"你明儿留家守着她。"
萧氏应了声,伸手把林洛灵往怀里拢了拢。
林洛灵抬头,看见爷爷望着远处的大堤,眼神像要把那片荒草记进骨头里——那里,正飘着周半仙徒弟的招魂幡,红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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