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灵掀棉帘的手还带着雪粒子的凉，鼻尖刚触到屋里蒸腾的姜茶香气，就被林老太攥住了手腕。
"可算回来了！"老太太眼眶发红，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拍，像怕碰碎什么宝贝，"车过村口时我就站在院门口望，大冷的天，你爹非说我像棵老松树——"
"娘！"林大媳妇端着铜炉从里屋跑出来，炉上的姜茶正"咕嘟"冒泡，"您看您，又抹泪了。"她把铜炉往八仙桌上一放，转身去解林洛灵的斗篷，手指冻得通红，"路上可还冷？
我给你塞的暖炉该是凉了，这就换个新的——"
"阿灵！"萧氏从灶房端来碗热粥，瓷碗沿沾着点米浆，"先喝口粥暖暖胃，你赵阿婆今早特意送了新磨的糯米，说你最爱那股子甜糯劲儿。"
林洛灵被围在中间，鼻尖的凉意早被热气烘散了。
她望着林老头蹲在火盆边拨炭，火星子溅起来，映得他眼角的皱纹都泛着暖光；林大站在门框边搓手，手里还攥着没拆的油纸包，该是赵阿婆让捎的烤玉米；小女娃不知什么时候挤进来，拽着她的衣角举蜜饯，和京城小世子的动作像极了。
"都别急。"她笑着接过萧氏的粥，舀起一勺吹了吹，"我在京城啊，可记着咱家每样东西。"她指了指林大手里的油纸包，"赵阿婆的玉米肯定烤得焦香，我在马车上就闻见味儿了。"又朝林老太眨眨眼，"您塞的枣泥酥，我可没舍得全吃，留了两块在包袱里，等会儿拿给您看——"
"说正经的！"林老头拨炭的铁钳"当啷"一声敲在火盆沿，"那逍遥王府的雷火阵，真像你信里说的那么邪乎？"他凑过来，胡子都跟着颤，"你说用玄铁鼎镇住雷灵，那鼎有多重？
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搬得动？"
林洛灵喝了口粥，甜糯的米香漫开。
她想起演武场里劈头盖脸的雷，想起王妃抱着小世子发抖的模样，喉咙突然发紧："雷火阵是厉害，可..."她望着林老头鬓角的白发，声音软下来，"我站在鼎边时，就想着您教我的'心定则神定'，想着娘给我绣的雷纹护腕，想着...想着咱家堂屋里供的那尊土地公。"
"好！"林大拍着大腿笑，"咱阿灵就是有主心骨！"
林老太抹了把眼睛，把热乎的手炉塞进她怀里："可算知道你为啥总说'香火养神'了，咱楚家的香火，可不就暖着你的心么？"
屋里的笑声裹着姜茶热气往上蹿，林洛灵捏着枣泥酥的手慢慢收紧。
她望着林老头脸上的笑纹，想起系统说的67%血缘，想起王妃眼角那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泪痣，喉咙像塞了团棉花。
"对了祖父。"她咬了口枣泥酥，甜得发腻，"那逍遥王妃...也姓楚。"
话音刚落，屋里的动静突然静了半拍。
林老头正端着茶碗要喝，手悬在半空："楚？"他放下茶碗，指节敲了敲桌沿，"这姓可不少见。
我年轻时走南闯北，光听着'楚'就有三拨——有卖瓷器的楚，有开镖局的楚，还有前朝皇亲国戚的楚。"他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更深，"咱这楚，是种地的楚，踏实。"
林洛灵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望着祖父鬓角的白发，想起族谱末页那个红圈"陈"字，想起王妃怀里小世子软乎乎的手："那...要是有别的楚家找来呢？"
"找啥？"林老太剥着花生，头也不抬，"咱楚家的根在这新华县扎了三代，你祖父当年从北边逃荒过来，是赵阿婆她爹给了半亩地，是村里老老少少帮着盖了房。
要真有什么'亲戚'，早该在你祖父饿肚子那会儿来了。"她把剥好的花生堆在林洛灵手边，"小丫头片子，问这些做啥？"
林洛灵的脸热得发烫。
她望着林老头浑浊却清亮的眼睛，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偷翻族谱被抓包，也是这副"藏不住事"的模样。
她咬了咬嘴唇，索性往前一凑："祖父，我在京城见着的楚王妃，她眼角有颗泪痣，和我一模一样。
系统说...说我们有父系血缘。"
屋里的炭盆"噼啪"炸了声火星。
林老头的茶碗"当"地磕在桌上，溅出的茶水洇湿了桌布："你说啥？"
"灵灵说的是真的。"萧氏扶住他的胳膊，"她信里提过王妃受伤，我还当是普通贵人...没成想..."
林老太的手顿在花生堆上。
她盯着林洛灵的眼角，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站起来翻箱倒柜："你祖父的旧包袱！
在床底下那个樟木箱子里！"她掏出个油布包，抖开是张泛黄的画像，"当年你祖父逃荒时，怀里就揣着这个。"
画像边角磨得发毛，却仍能看清上面的女子：月白衫子，眼角一颗泪痣，腕间系着串檀木佛珠。
林洛灵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凑过去，画像上的女子和王妃的轮廓重叠在一起——连眉尾那抹弧度都像极了。
"这是...我娘？"林老头的声音发颤，他伸手去碰画像，又缩回来，像怕碰碎什么，"我记事时她就没了，只记得她总说'等阿楚长大，咱们就回家'...后来兵荒马乱，我跟着讨饭的队伍南逃，再没回去过。"
林老太握住他的手："现在要弄清楚两件事。"她的声音稳得像山岩，"第一，那王妃的娘家是不是你当年的家；第二，你当年为啥会流落至此。
要是有人使坏..."她扫了眼林大，"咱们楚家可不是好欺负的。"
林大立刻挺首腰板："我这就去请陈知县！
他和逍遥王有过几面之缘，打听消息方便！"
陈知县来得很快。
青布棉袍上还沾着雪粒子，一进院就哈着白气："楚老爹这是有急事？
我刚从县学出来，听说您家阿灵姑娘从京城回来了——"
"陈大人。"林老头把画像递过去，"您可知逍遥王妃的母家？"
陈知县接过画像，镜片后的眼睛突然睁大："这...这是己故的陈夫人！
当年逍遥王妃的生母，就是陈阁老的幺女！"他抬头，"可陈夫人早逝，王妃是由嫡母萧氏带大的..."他顿了顿，"楚老爹问这个？"
林老头的手指攥紧了椅把："陈夫人...可曾有个兄弟？"
陈知县皱眉回忆："陈阁老有个幼子，当年兵乱时走散了...算起来，该是五六十岁的人了。"他突然盯着林老头的脸，"楚老爹，您...莫不是？"
林洛灵望着祖父突然绷紧的肩背，听着窗外的雪落在青瓦上，轻轻的，却像敲在人心上。
陈知县的话还在耳边嗡嗡响，她想起王妃说"阿辰的暖手宝最管用"，想起小世子举着蜜饯说"林姐姐吃"，突然明白系统说的"血缘羁绊"，从来都不是冰冷的数字。
"陈大人。"林老太倒了杯热茶推过去，"您可知陈夫人的母家，可还有什么旧物？"
陈知县捧着茶碗，热气模糊了镜片："听说陈夫人临终前，给女儿留了串檀木佛珠...说是从娘家带来的。"
林洛灵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腕间的雷纹护腕。
她望着祖父颤抖的手抚过画像，望着林老太往火盆里添炭，望着萧氏给陈知县续茶时泛红的眼眶，突然觉得这雪天里的暖意，比京城的金瓦红墙更烫人。
院外的雪还在下，可堂屋里的炭火烧得正旺。
林洛灵听见林大在院里和车夫说话，听见小女娃追着猫跑过廊下，听见陈知县的声音混着茶香飘过来："要说王妃的生母...唉，也是个苦命人，早年间..."
话音被风声截断。
林洛灵望着祖父攥紧的画像，望着画像上女子眼角的泪痣，突然明白有些缘分，早就在血脉里扎了根。
而她要做的，就是帮这棵树，找到属于它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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