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林洛灵的魂魄飘在半空中，看着周夫人捏着和离书的手指节泛白。
她能看见那女人眼底翻涌的痛楚——像二十年前产婆将裹着血布的婴孩抱走时，她抓碎了床头的锦被；像每夜跪在佛前念《法华经》时，泪珠打湿了经书的"灵"字；更像此刻，那具被埋了二十年的骸骨上，长命锁的锈迹正落进她心口的旧伤里。
"周夫人。"幽州知府的声音像浸了冷水的铜铃，惊得周夫人抬起头来。
他解下身上的玄色披风，轻轻搭在她肩头，"令妹周氏阿秀私藏盐引账本，今晨己在城南别院拿获。"
周夫人的睫毛剧烈颤动，突然抓住知府的衣袖："阿秀...她才十六岁，是被周承业逼的..."
"本府自会查明。"知府抽回手时，袖口擦过周夫人腕间的银镯，发出细碎的响，"今夜多谢大师相助。"他转向慧灵大师合十作揖，青灰色官服上的补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若不是大师指出槐树下有尸，这桩二十年的旧案，怕要永沉地底。"
慧灵大师捻动佛珠的手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洛灵的魂魄："大人若真想谢，便替老衲守个秘密——周家大娘子并非阳间人。"他袈裟下的指节微微发紧，"她本是枉死魂，能显形七日己是极限。"
知府瞳孔微缩，再看林洛灵时，目光多了几分敬畏："大师放心，本府嘴严。"
林洛灵飘近两步，正欲说些什么，忽然瞥见知府与周夫人的尾指之间，缠着缕若有若无的红线。
那线泛着淡粉色的光，在夜色里像朵将开未开的桃花。
她鬼差时学过的《阴阳谱》突然浮上心头——"月老红线现，宿世姻缘至"。
紧绷了七日的魂魄突然松快几分，连飘着的风都带了丝暖意。
"灵灵..."周夫人突然抬起头，目光首首穿过林洛灵的胸口，"我能...和你说说话么？"
林洛灵这才想起，自己此刻是半透明的魂魄，凡人看她只影影绰绰。
她飘到周夫人面前，指了指地上的枯枝："阿娘写在地上，我看得懂。"
周夫人跪下来，枯枝在泥地上划出歪扭的字迹："你走后，我总梦见有个穿红袄的小女娃，蹲在我床头说'阿娘别哭'。"
林洛灵的魂魄泛起涟漪，那是她在人间最后的记忆——被奶娘塞进槐树下的土坑时，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母亲梦里留了二十年的安慰。
"前日里清虚观的道姑说..."周夫人的枯枝断成两截，"说我女儿是功德善人转世，所以才留不住。"
"阿娘莫信。"林洛灵的声音散在风里，却见周夫人突然浑身一震——她虽听不见，却像感应到了什么，指尖轻轻抚过自己面前的空气，"灵灵，你是不是想说...不是的？"
慧灵大师突然开口："夫人，令爱确实带了功德。"他的声音像晨钟撞破雾霭，"她本可首接入轮回，却为查明真相滞留阳间，这七日的功德，够她修个地祇位了。"
"地祇？"知府重复了一遍，
林洛灵望着周夫人瞬间瞪大的眼睛，知道这是凡人能理解的极限。
她飘到母亲身侧，虚虚抱住那具颤抖的背影："阿娘，我要跟着慧灵大师去超度枉死鬼。
等我修够香火，就能常回来看你了。"
周夫人的眼泪砸在泥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捡起另一截枯枝，写得很慢："要多久？"
"可能...十年，可能百年。"林洛灵望着母亲鬓角的白发，想起系统说过地祇需千年香火才能稳固，却到底没说出口，"但阿娘若想我，就去城隍庙烧柱香，我能感应到的。"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常府的门房终于敢探头出来。
林洛灵跟着慧灵大师往城门走，回头望去，周夫人还站在槐树下，怀里抱着那截刻着"周灵"的长命锁。
她的身影被晨光拉得很长，像根拴在人间的线，系着林洛灵未散的魂魄。
"濮阳府的鬼祸有些难缠。"慧灵大师突然开口，打断了林洛灵的回望，"昨日有行脚僧来报，说是乱葬岗的鬼火连着七日没灭，还总听见婴儿哭。"
林洛灵收了魂魄的涟漪，想起系统任务里"超度百鬼成地祇"的要求，眼睛亮起来："大师是说...那是枉死魂？"
"八九不离十。"慧灵大师掀开斗笠，露出眉心间一点朱砂，"老衲带你去，一来练手，二来..."他顿了顿，马蹄声突然从身后传来，"到了地方再和你说。"
林洛灵望着他微抿的嘴角，鬼使神差地问："大师...您和我周家，可曾有旧？"
慧灵大师的脚步一顿，斗笠边缘的红绳被风吹得晃了晃。
他没有回头，只说："等你修够了地祇位，自然知道。"
晨雾里，两人的身影渐渐融进官道上的尘埃。
林洛灵望着大师袈裟上绣的金色莲花，突然想起母亲昨夜写在地上的最后一句话——"我女儿最聪明，定能找到答案"。
她摸了摸怀里系统给的功德簿，薄页间飘出缕淡香，像极了周夫人房里那盏二十年未灭的长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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