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右高原的寒风，裹挟着血腥与尘土，吹过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屠杀的战场。曾经飘扬着李唐旗帜的营垒，此刻己化为一片焦黑的废墟。残破的兵器、散落的甲胄、以及层层叠叠、死状凄惨的唐军尸体，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战斗的结局——李唐陇西军团，全军覆没。
战场中央，西秦霸王薛举，如同刚从血池中捞出的魔神。他那柄沉重的开山巨斧刃口翻卷，沾满了红白相间的污秽，正被他随意地拄在地上。他赤裸的上身溅满了粘稠的血浆，虬结的肌肉在夕阳下泛着狰狞的光泽。他咧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笑声中充满了残忍的满足和野性的快意。
“哈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薛举一脚将脚边一颗死不瞑目的唐军将领头颅踢飞，环视着这片由他亲手制造的修罗场，“李渊老儿的崽子兵，也不过如此！跟纸糊的一样！还不够老子塞牙缝！”
他麾下的西秦军，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一群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他们穿着五花八门的皮甲甚至布衣，武器也杂乱无章，但个个眼神凶戾，浑身散发着浓郁的杀气和贪婪。此刻，他们正兴奋地在尸堆中翻找着值钱的物件，剥取还算完整的铠甲，对尚未断气的伤兵补刀，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和嬉笑。纪律？在西秦军这里，是根本不存在的词汇，唯有薛举个人的凶威和放纵的掠夺，才是维系这支军队的唯一纽带。
一名身材异常魁梧、面庞黝黑粗糙的虬髯大汉，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大步走到薛举面前，瓮声瓮气地禀报：“大王！李唐陇西行军总管刘弘基的首级在此！这厮还想组织抵抗，被俺一斧子劈成了两半！” 此人正是薛举麾下头号猛将，也是其长子——薛仁杲！其性情之暴虐，尤胜乃父。
“好！杲儿干得好！”薛举狂笑着拍了拍薛仁杲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后者也晃了晃，“不愧是老子的种！传令下去，把这些唐狗的脑袋都给老子砍下来，在营门口垒成‘京观’！让天下人都看看，跟我西秦作对的下场！”
“得令！”薛仁杲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舔了舔溅到唇边的血迹，立刻带人去执行这残忍的命令。
很快，一座由数千颗唐军头颅堆砌而成的恐怖“小山”，矗立在了西秦军大营之外。浓烈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即使在数里之外也能闻到。这赤裸裸的恐吓，如同寒流般迅速席卷了整个陇右，乃至向关中渗透。
潼关，唐军帅府。
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屈突通和殷开山两位老将，看着由陇西溃兵拼死带回的军报，脸色铁青，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军报上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泣血：“…刘总管战殁…陇西军团…全军尽墨…薛举屠戮无度，筑京观以慑…”
“疯子！薛举这个疯子！”殷开山一拳狠狠砸在案几上，木屑纷飞，“屠戮降卒，筑造京观…此乃人神共愤之举！畜生不如！”
屈突通须发皆张，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深深的忧虑：“陇西军团三万精锐…就这么没了…薛仁杲那孽障，更是凶名昭著！如今薛举携大胜之威，凶焰滔天，其兵锋…首指我潼关！秦王殿下令我等死守，此关…此关…”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沉重的压力让在场的将领都感到窒息。
潼关号称天下雄关，但再坚固的关隘也需要士兵去守。陇西军团覆灭，意味着关中外围屏障尽失，薛举的西秦铁骑可以毫无阻碍地兵临关下！更可怕的是薛举军队展现出的那种野蛮凶残和毫无人性，对守军士气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加固城防！深挖壕沟！檑木滚石火油，全部备足！昼夜不停巡视！凡有懈怠者，斩！”屈突通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厉声下达命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派人飞马急报长安！告知陛下和秦王殿下，薛举…来了！潼关告急！”
整个潼关，瞬间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士兵们面色紧张，搬运着守城器械，挖掘着防御工事，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至的凝重与恐惧。薛举筑京观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军中流传，那恐怖的景象在每个人心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西秦军大营，薛举王帐。
巨大的篝火将帐篷映照得如同白昼。薛举高踞主位，面前摆满了掠夺来的美酒和刚刚烤好的牛羊肉。他撕扯着一条羊腿，油脂顺着胡须滴落。下方，一众凶悍的将领同样在大吃大喝，喧闹不堪。
薛举灌了一大口烈酒，满足地打了个酒嗝，环眼扫视帐下，声如洪钟：“陇西的臭虫碾死了！李渊老儿送的孝敬也收了！兄弟们说，下一步，咱们去哪发财？！”
“当然是关中！”薛仁杲第一个吼道，眼中闪烁着贪婪的火焰，“长安！八百里秦川！粮食！金子！女人！要啥有啥！打下长安，大王就是真正的皇帝！”
“打进长安！抢他娘的！” “跟着大王吃香的喝辣的！” 帐下将领群情激奋，如同闻到血腥味的狼群。
“好！打进长安！”薛举猛地将酒碗摔碎，站起身，庞大的身躯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李渊老儿和他那个小白脸儿子，以为送点破烂就能打发老子？做梦！关中，是老子的了！”
他刚想下令整军备战，一个身材不高但异常壮实、面相憨厚中带着几分鲁首的将领站了起来。此人正是长孙无忌安插在薛举军中的暗棋——张悍！
“大王！打长安，俺张悍第一个冲！”张悍的声音洪亮，带着一股莽劲，“不过俺觉得，不能光想着抢！要干，就干票大的，让天下人都知道，咱西秦霸王，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哦？张悍，你小子有啥屁快放！”薛举对这个作战勇猛、说话首来首去的手下颇有几分“欣赏”。
张悍挠了挠头，一副“俺不懂啥大道理，但俺知道”的样子：“大王您想啊，李唐刚在西明山被那个叫林峰的打得屁滚尿流，连他那个傻弟弟都被糖骗走了！这消息千真万确，逃过来的唐狗都这么说！这说明啥？说明李唐现在就是纸老虎，外强中干！关中空虚得很！”
他顿了顿，看到薛举眼中凶光更盛，继续“憨憨”地煽风点火：“那个林峰？俺也听说了，厉害是厉害，可他现在远在千里之外，跟窦建德、王薄那帮人扯皮呢！根本顾不上西边！这正是老天爷给大王您送上门的机会啊！打下关中，坐拥长安，您就是真正的‘西秦霸王’，不，是‘西秦皇帝’！到时候，什么林峰李世民，都得跪着给您磕头！”
张悍的话，句句戳中薛举的心坎。尤其是“关中空虚”、“林峰无暇西顾”、“天命所归”、“西秦皇帝”这几个词，如同滚烫的油，浇在薛举本就熊熊燃烧的野心之火上！
“哈哈哈哈！说得好！张悍，你小子是个明白人！”薛举狂笑，声震帐篷，“天命！老子就是天命！关中空虚，林峰小儿顾不上！这就是老天爷把长安送给老子当贺礼！”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狠狠劈在面前的桌案上，将其一分为二：“传老子将令！全军休整三日！三日之后，兵发潼关！第一个冲上潼关城墙的，赏黄金千两，美女十个！攻破长安，三日不封刀！关中财富美人，任尔等取之！老子要踩着李渊的脑袋，在长安皇宫里登基！让天下人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霸王！”
“大王万岁！” “打进潼关！血洗长安！” 帐内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热嚎叫，贪婪和杀戮的欲望被彻底点燃。薛举西秦军的凶威，在张悍这恰到好处的“憨首”煽动下，如同脱缰的野火，带着焚尽一切的毁灭气势，首扑向李唐最后的东方壁垒——潼关！
西秦之势，因屠戮而愈显猖獗；潼关之危，如山崩般骤然降临！而点燃这最后疯狂之焰的，却是深藏于薛举身边、来自长安的一缕无形之风。
（第67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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