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寒风掠过北首隶的原野,卷起枯黄的草叶,也送来了京师皇庄暖阁里那场价值连城的交易尘埃落定的气息。张恒并未在京师久留,交割了首批十面“天工”级紫檀银鉴和二十面“流云”级素银镜,换回盖着皇庄朱红大印的定金银票后,便带着张旺财等人快马加鞭,折返清河。
澄明场内,炉火昼夜不息。焦炭燃烧的蓝白火焰舔舐着窑壁,熔炼着一炉炉澄澈的琉璃液。镀镜工棚里,工匠们戴着厚厚的防护,在刺鼻的硫磺味和水银的微光中,小心翼翼地进行着那危险而精密的镀镜操作。每一面成功的银镜背后,都伴随着数倍报废的澄璃和心惊胆战的失败。成本高昂,但更紧迫的,是产能!
“东家,皇庄那边催得紧!第一批‘天工’‘流云’刚送进京,那边就传话过来,说宫里贵人见了都爱不释手,几位王爷府上也派人来问,催着要货!”张旺财拿着刚收到的飞鸽传书,眉头紧锁,“咱们这边,三班轮作,澄璃的成品率勉强提到西成,镀镜那边更是凶险,稍有差池就是废品。这月产……撑死了三百面!还得分出大半供给皇庄!”
张恒站在刚刚冷却的一批澄璃板前,指尖划过那冰冷坚硬的表面。澄澈的玻璃映着他沉静的脸,也映照着工坊内工匠们疲惫而专注的身影。三百面……面对皇庄那深不见底的胃口,面对整个大明顶层权贵圈层被点燃的渴望,这点产量,杯水车薪!
“不能只靠清河!”张恒目光锐利,望向南方,“旺财,传信彭敏智!命他即刻南下金陵!选址!建分坊!澄明南京场,必须立刻动工!”
“南京?”张旺财一愣,“东家,咱们根基在清河,贸然南下……”
“根基在清河,但市场在天下!”张恒打断他,语速快而清晰,“南京,六朝金粉,天下文枢,富商巨贾云集,丝路海路交汇,更是江南豪奢风气的引领之地!‘流云’镜在此,价值更甚京师!彭敏智出身海商,对南京人脉、商路、物料采买,远比我们熟悉!更关键的是,南京附近,有上好的石英砂矿和白铅矿!原料就地取材,运输成本大降!”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戳在长江与秦淮河交汇处:“分坊就设在江浦码头!水陆便利,原料输入,成品输出,皆通衢大道!告诉彭敏智,不惜代价,以最快速度,拿下地皮,建窑开工!所需人手,就地招募流民熟工!核心匠师,从清河抽调骨干!我要三个月内,南京分坊的炉火,必须点燃!”
命令如同军令,随着快马飞驰南下。彭敏智接到指令,没有丝毫犹豫。他深知这澄璃银鉴的分量,更清楚张恒布局的深意。凭借其父彭西海早年经营海上贸易时在南京积攒的人脉和信誉,彭敏智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和魄力,在江浦码头最繁忙的地段,盘下了一处带仓房的大院落。重金招募的泥瓦匠、窑工如同蚂蚁般涌入。一座座形制与清河澄明场别无二致、却规模更大的坩埚窑拔地而起。来自附近矿山的优质石英砂和白铅矿粉被一车车运入。清河南下的核心匠师带着技术秘密抵达,立刻投入紧张的设备调试和工匠培训。
就在南京分坊的窑炉刚刚冒出第一缕带着焦炭气息的青烟时,北京东西牌楼,最繁华的十字街口,一座崭新的三层楼阁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无数好奇目光的注视下,揭开了蒙在鎏金匾额上的红绸——
“恒通宝鉴阁”!
五个大字,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门楣气派,窗棂明净。一楼大厅,光可鉴人的水磨青砖地面,一排排紫檀木打造的展柜,在明亮的烛火和特意悬挂的反光铜镜映照下,散发着低调的奢华。
展柜内,锦缎为衬。最中央,紫檀雕花、象牙镶嵌的“天工”镜,如同君临天下的王者,散发着冰冷而尊贵的光辉。其下,素银边框的“流云”镜排列整齐,温润内敛。最外侧,则是小巧精致的黄铜边“掌中明”,如同点缀的星辰。
开业吉时一到,早己得到风声、手持皇庄特制请柬的达官显贵、豪商巨贾的华丽车马,便如同约好了一般,将东西牌楼堵得水泄不通。锦衣华服的贵妇、气度雍容的老爷、满眼好奇的公子小姐,在训练有素、身着统一青衣小帽的伙计引导下,鱼贯而入。
当第一缕目光落在那些镜子上时,整个宝鉴阁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随即,便是压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和失态的惊呼!
“天爷……这……这是镜子?”
“我的眉毛!我的眉毛根根都看得清!”
“这……这比西洋来的水晶片还要透亮!”
“快看!快看那紫檀边的!那光!那雕工!”
惊叹声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整个大厅。矜持的贵妇忘了仪态,凑在镜前仔细端详自己的眼角眉梢;豪商们则盯着镜中自己清晰无比的面容,眼中闪烁着精明的盘算;公子小姐们更是被那小巧玲珑的“掌中明”吸引,爱不释手地把玩。
“掌柜的!这‘天工’镜,给我包一面!现在就包!”一位身着蟒袍的勋贵管家,指着中央那面紫檀镜,声音带着不容置疑。
“流云!流云镜!我要三面!府里夫人小姐都要!”
“掌中明!给我来五个!不,十个!回去送人!”
汹涌的购买狂潮瞬间爆发!青衣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小心翼翼地取镜、包装、收银、登记。成锭的雪花银、厚厚的一叠叠银票,如同流水般涌入柜台。掌柜的嗓子己经喊哑,脸上却笑开了花。仅仅开业半日,“天工”镜售罄!“流云”镜告急!连备货最多的“掌中明”也被抢购大半!
“火爆!太火爆了!”当晚,宝鉴阁掌柜的飞鸽传书抵达清河和正在南京督战的彭敏智手中,只有这两个字,却重逾千钧。京师的狂热,如同最强劲的东风,瞬间点燃了南北两地的炉火!
南京,江浦码头,“恒通宝鉴阁”南京分号的开业典礼,就在这股东风中紧锣密鼓地筹备。铺面选在了秦淮河畔最繁华的钞库街,与著名的旧院隔河相望。雕梁画栋,气派非凡。开业前夜,彭敏智亲自在仓房清点首批从南京分坊紧急赶制出来的“流云”镜和“掌中明”。看着那几十面在烛光下闪烁着银辉的镜子,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南京分坊的炉火,终于赶上了这股东风!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仓房时,一个负责打探市井消息的机灵小厮顾工,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惊慌。
“彭……彭管事!不好了!”
“慌什么!慢慢说!”彭敏智心头一紧。
“小的……小的刚在旧院那边吃茶,听……听几个本地绸缎庄的伙计私下议论……”顾工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他们说……说咱们的镜子是奇技淫巧,哄抬物价!还说……还说‘宝庆祥’的少东家放话,明日咱们开业,他们就在对街摆摊,卖……卖同样的西洋水银镜!只要……只要五两银子一面!”
“五两?!”彭敏智瞳孔骤然收缩!恒通“流云”镜定价八两,“宝庆祥”竟敢只卖五两?!这分明是恶意压价,要打恒通一个措手不及,在开业当天就将其势头扼杀!
秦淮河的水汽氤氲着初冬的寒意,钞库街的灯火倒映在漆黑的河水中,繁华之下,暗流汹涌。南京分号尚未开张,第一股带着浓浓地方商帮气息的恶意寒流,己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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