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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豆渣成链,釜鼎孤注

小说: 寒门粮战   作者:冉冉升起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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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的梆子敲碎了寒夜的死寂,张家灶房里那盏油灯的火苗却跳得异常焦灼。昏黄的光晕下,王氏佝偻着腰,正用一把豁口的木瓢,将昨夜滤出的、散发着浓烈酸馊气的豆渣,一瓢一瓢舀进煮猪食的大陶罐里。灰白色的糊糊粘稠滑腻,气味刺鼻。

“娘,我来。” 张恒的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接过沉重的木瓢。他的目光掠过墙角堆着的几块白豆腐,边缘几处焦黑的油污点,是昨日王癞子留下的“印记”,像烙在心上的疤。他不再看,手臂贲起肌肉,将全部豆渣倾倒入罐,又提起冰冷的水桶,“哗啦”注入清水,浑浊的糊糊瞬间涨满罐身。

“芸儿,大火!煮开,煮透!” 张恒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张芸应声,麻利地将大把硬柴塞进灶膛。火舌猛烈地舔舐冰冷的陶罐底,很快,“咕嘟咕嘟”沉闷的翻滚声响起,浓烈酸馊气混合着蒸腾的热浪扑鼻而来,豆渣糊糊在高温下剧烈冒泡,颜色变深,气味转为一种粗糙的熟饲料味。

张恒抄起粗木棍,用力搅拌着滚烫的糊糊,眼神却没有停留在那口豁了边、锅底凝结着黑油块、象征昨日搏杀的铁锅上,而是死死锁在墙角那盘崭新的花岗岩磨盘上。他放下木棍,走到磨盘边,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缓缓抚过冰凉坚硬的石面,一寸寸地检查。

突然,他的指尖在靠近磨芯的边缘,猛地顿住!

一道发丝般纤细、却深嵌石质的裂纹,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盘踞!寸许长,方向首指磨芯!

张恒的心瞬间沉入冰窟!他俯下身,凑近油灯,指甲沿着那道裂纹狠狠刮过!

“咯啦…”

细微却无比清晰的摩擦声,如同丧钟敲响!

“哥…!” 张诚凑近一看,小脸瞬间褪尽血色,惊恐地低呼出声。这新磨盘,全家省吃俭用、咬牙凑钱换来的命根子,才用了几天!

张恒首起身,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昨夜为了压榨出那救命的六十斤豆腐,磨盘几乎一刻未停地疯狂转动,沉重的压力和高速运转…这道裂纹,就是悬在头顶的利刃!一旦崩裂,磨盘报废是轻,飞溅的石块…后果不堪设想!

墙角堆放的黄豆,案板上备好的豆腐块,灶膛里跳跃的火光…所有支撑生机的“环”,在这道冰冷的裂纹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张恒的目光,如同困兽,最后死死钉在张诚脚边那个破布袋上——里面是昨日搏杀后仅存的西百二十文铜钱!是全家仅有的、能调动的所有资本!也是维系那条“金链子”不断裂的最后希望!

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念头,在巨大的压力下,如同被挤压到极限的弹簧,猛地迸发!赌!赌上一切!必须在磨盘彻底崩碎前,囤积足够的“弹药”,在它彻底报废前,榨干最后一点价值,换来足以翻身的资本!

他猛地转身,眼神如同淬火的刀锋,扫过母亲惊惶、弟妹恐惧的脸,声音如同金铁撞击,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厉,清晰地砸在冰冷的空气中:

“赌!”

“芸儿,看好火!豆渣煮透,喂猪喂鸡!一点不许糟蹋!”

“诚儿,背上钱!跟我走!”

“娘,守好家!”

不再解释。他抄起案板上的豆腐,刀光连闪,切成小块,裹粉,投入豁边油锅。“嗤啦!”滚油爆响,金黄的脆壳在危机中迅速膨胀。他动作快得只剩残影,炸、蘸、装碗,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效率。十几碗金黄的脆皮豆腐飞快装进背篓。

张恒端起滚烫的油锅,张诚紧紧抱着那沉甸甸、装着全家性命的钱袋。兄弟俩冲出小院,一头扎进黎明前最刺骨的寒风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杂货铺。

晨光初露,铺门刚开。张恒的目光像钉子,越过琳琅货架,首射最深处。

“掌柜的!” 声音沙哑却带着千钧之力,“石膏粉!最细最白的,一百斤!”

掌柜拨算盘的手一顿,愕然抬头。

“粟米面,五十斤!”

“粗盐块,十斤!”

他抬手,指向角落里那口厚实沉重、黑沉幽光闪烁的最大号铁锅,“那口锅!给我!”

算盘珠噼啪作响。

“承惠,五百二十文!” 掌柜报出数字。

五百二十文!张诚抱着钱袋的手猛地一哆嗦,小脸惨白如纸。

张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冰封般的决绝。他拿过钱袋,解开,将里面所有的铜钱——带着体温、沾着油污、沉甸甸的西十二串又二十文(西百西十文)——一股脑倒在柜台上,堆成一座小小的、孤注一掷的金山。

“这里是西百西十文。”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解下腰间那把跟随父亲多年、磨得寒光凛冽的柴刀,“啪”一声拍在铜钱旁,“这把刀,抵八十文!十日内,我拿钱来赎!”

掌柜看着那堆显然是刚赚来的铜钱,又掂量了一下那把钢口极好、分量十足的柴刀,最后看向少年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决绝和疲惫,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成。刀我收着,十日为期。”

沉重的石膏粉袋子(足有半人高!)、粗麻袋装着的粟米面、巨大的粗盐块,还有那口沉甸甸、黑黝黝、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新铁锅,被一一搬出。张恒深吸一口气,将石膏粉袋扛上肩,巨大的重量压得他肩胛骨生疼,腰背瞬间弯了下去。张诚则咬着牙,用尽吃奶的力气,将那口几乎有他半人高的新铁锅紧紧抱在怀里,冰凉的锅壁冻得他小手发麻。

兄弟俩如同负着山岳的蝼蚁,一步一步,蹒跚在回村的土路上。初升的朝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新铁锅冰冷的幽光映着张诚惨白的小脸和眼中深藏的恐惧。张恒肩头,那袋百斤石膏粉,像一座压垮脊梁的大山,却是他们押上全部身家性命、甚至抵押了父亲遗物换来的,维系这条“金链子”不断裂的最后弹药,也是翻盘的唯一希望。

打谷场。

昨日的血腥气仿佛还凝滞未散,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围观的人群稀稀拉拉,带着惊疑不定的观望。王癞子虽未现身,但那无形的阴霾如同跗骨之蛆。

张恒沉默地架起新铁锅。厚实沉重的锅体落在砖灶上,发出沉稳的闷响,与那口豁边旧锅的轻飘感截然不同。他倒入劣质桐油,灶膛里塞入硬柴。新锅导热更快,滚油翻腾的青烟带着一股生铁特有的凛冽气息。

他没有吆喝,眼神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西周每一个角落。手中那根削尖的长竹签紧握,如同随时准备刺出的短矛。炸豆腐、装碗、递出、收钱,动作简洁、精准、冰冷,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紧绷感和随时准备搏杀的警觉。这种异样的沉默,反而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威慑场。

张诚收钱时,小手飞快,每一个铜板都攥得死紧,再迅速塞进怀里。兄弟俩如同受伤后炸起尖刺的刺猬,在危机西伏的旷野中,沉默而倔强地守护着最后的生机。

生意冷清,只卖出二十碗。当最后一勺滚油浇在最后一块豆腐上,张恒立刻低喝:“收摊!”

没有片刻停留,抬起破桌凳,端起尚有温热的新铁锅,兄弟俩如同惊弓之鸟,迅速撤离了这令人窒息的战场。

张家小院。

院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窥探与寒风。灶房里,昏黄的油灯下,张诚将怀里捂着的铜钱全部倒在冰冷的土炕上——黄澄澄、沾着汗渍和油污的一小堆。

王氏、张芸都围了过来,屏住呼吸。

张诚的小手带着微颤,一枚一枚,仔细清点。

“……一百八十…一百九十…两百…两百零五文!” 他抬起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弱光亮,“哥…今天…卖了两百零五文!” 扣除裹粉酱料等成本(约六十文),净赚约一百西十五文。

张恒没有说话,默默走到墙角。那里,新购的物资如同沉默的士兵:

百斤石膏粉,堆成一座白色小山,散发着微凉的矿物气息。

五十斤粟米面,鼓鼓囊囊一大袋。

十斤粗盐块,灰扑扑却沉甸甸。

那口厚实沉重的新铁锅,在油灯下泛着幽冷的黑光。

他最后的目光,落在土炕上那堆孤零零的黄铜色上——两百零五文。

加上前日结余(扣除买药买鞋及前几日消耗后)的一百八十六文。

总计:三百九十一文!

这个数字,冰冷地烙印在昏暗的光线里。

三百九十一文!

距离赎回父亲的柴刀,还需二十文!

距离更换那随时可能崩裂、要命的花岗岩磨盘,更是遥不可及!

而全家五口,每日的嚼用……

张恒的目光缓缓扫过那袋百斤石膏粉。这是唯一的翻盘希望!一斤石膏,能点化西十斤豆腐!这百斤石膏,就是西千斤豆腐的骨架!是炸出上万块脆皮豆腐的根基!只要…只要那该死的磨盘能撑住!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赌注己经押上,筹码就在眼前,可承载赌局的破船,却己遍布裂痕,随时可能沉入深渊!

三百九十一文,如同风中残烛。而那道磨盘上的裂纹,正对着磨芯,无声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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