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桃苏公子一路走，一路聊。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肚子忍不住的打鼓。
“先生好。”此时突然一声稚嫩的声音传来。
两人寻声望去，却见旁边停了一辆华丽的马车。从马车中探出一颗小脑袋。
苏公子停下脚步，紧接着从车里走出来一个中年人，身上穿着上等的苏绣，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苏先生好。”中年人也恭恭敬敬的作揖。
“万掌柜好。”苏公子连忙还了一个礼。
“现在正好饭点，先生可曾吃过午饭？”万掌柜问道。
“还没呢，正准备找地方解决。”
“先生平日辛苦教导犬子，一首没机会请先生一叙。今天鄙人生日，在聚福楼设下薄酒。万望赏脸。”
苏公子不好推辞，便随同万掌柜进了聚福楼，孟桃也只得相随。聚福楼里面早己经高朋满座，就等万掌柜到场。见万掌柜到来，都起身相迎。
万掌柜与众人客气一番，宾主落座。万掌柜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犬子的先生。柳城书院的苏先生，是苏庸老先生的孙子。”
众人听了，纷纷敷衍的夸赞。这时万掌柜看了看孟桃，一时语塞。苏公子连忙道：“这是我的朋友兼知己孟姑娘。”
孟桃被安排到女宾桌。尴尬的环视一圈，不巧真的看到自己的一个熟客，就坐在苏公子一桌。孟桃一时慌的无地自容，如果熟客当场揭穿。那不是连累苏公子丢脸。
却没想到那熟客假装没有看见，一个劲向苏公子敬酒。孟桃同桌的女宾，知道孟桃是苏公子的朋友，也纷纷夸奖道：“孟姑娘长得漂亮，有一种读书人的知性美。”要知道这些夫人太太，平日里就喜欢挠的头发。
孟桃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多有钱人的尊重恭维。就连自己的动作也变得文雅了许多。
等用餐结束，各自散去。苏公子与孟桃坐在河堤绿柳荫下消食。
“真是奇怪，他们很多人明明知道我是。为什么还恭维我。”
“你在狐子洞是，跟我在一起就是读书人的朋友。他们恭维的不是你，是孔先生。是对读书人的敬重。”
“孔先生，都死了一千年了。”
“孔先生永远不会死。他活在每个华夏儿女的骨子里。”
“大鱼大肉吃过无数次，第一次以宾客的身份吃，第一次不被动手动脚，第一次不用陪酒。谢谢你。”
“走吧，回大观园吧。”
孟桃从地上站起来，一回头看到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李三。
李三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褂子，头发如同蓬蒿一般，锈迹斑斑。正蹲在大街边上，身旁堆着两捆柴火。手里拿着一个窝窝头一口一口咀嚼，另一只手还接在嘴巴下面，生怕浪费一粒粮食。
“怎么了？”苏公子见孟桃发呆，连忙问道。
“没什么。”孟桃苦笑着回答。
“姑娘善良，可怜那些穷苦的佃农。然而这世界就是这样。商品有高低贵贱，人也分三六九等。怜悯只能徒增烦恼，损耗精神。”
两人一路又边走边逛回到大观园。天色己经暗了下来。大观园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妈妈，”孟桃上前跟老鸨子打招呼。
“青青，不巧，今天特别忙，大家都在接客。你先在大堂等等吧，抽口大烟歇歇脚。”老鸨子一边招呼其他人，一边对孟桃说。
孟桃点了点头，找了一条凳子坐了下来。对苏公子道：“苏公子，你先回去吧。我在这等一等。”
苏公子道：“没关系，我陪你等。外面有家炒栗子不错，我出去买一点，我们边吃边等。”
“一首让你破费。你也不是很富裕。”
“小钱，小钱。”
苏公子说着就走了出去。孟桃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吵吵闹闹，忍不住心烦意乱。顺势躺在老鸨子的榻子上吸了起来。
“呦.~快看这是谁？这不是青青吗？”这时一个人突然喊道。
孟桃抬头一看，原来是北桥的贺少爷。是城北有名的纨绔子弟。狐子洞弓放的结义兄弟。
贺少爷此时己经醉醺醺，见了孟桃，晃晃悠悠的就要抱。孟桃连忙起身躲开。
“咦~这是什么意思？老鸨子，这是什么意思。”
“哎呀，贺公子，多有得罪。青青姑娘如今己经从良了。卖艺不卖身，不接客，不接客。”
“不接客，跑窑子里来消遣老子。今天既然被爷爷看到了，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贺少爷上前就抓住孟桃的胳膊。
孟桃用力甩来道：“贺少爷，你再这样我报官了。”
“你装什么装。”贺少爷顿时恼羞成怒，狠狠打了孟桃一巴掌。孟桃被打的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嘴角流出丝丝血迹。
“臭，烂货。今天好好伺候爷爷，不然弄死你。”
“你干什么？”
苏公子正好跑了进来，扶起孟桃护在自己身后。
“哪里冒出你这么个东西。穷酸东西，识相的给老子滚。”
苏公子丝毫不示弱，伸着脖子道：“有本事你打。”
“诶呦，有种。今天就满足你。不要喊疼叫爷爷。”
贺少爷举起拳头就要打下去。
后面的朋友连忙将贺少爷拉住道：“贺兄，息怒，不值当。他是个秀才。”
贺少爷听了，立马就怂了。因为秀才属于士族阶层，有刑事特权，并非一般地主老财能比。
“别以为榜上穷秀才我就怕你。今天饶了你，下次不要让我碰到。”贺少爷狠狠的指着孟桃威胁两句。灰溜溜走了。
苏公子一边帮孟桃擦拭嘴角，一边关切的问：“没事吧，用不用看郎中。”
孟桃淡淡的笑了笑道：“没事，家常便饭。”
孟桃揉着脸颊回到长凳上，苏公子挨着孟桃坐下。给孟桃剥起了板栗。引来无数异样的眼光。
“你不要剥了。”
“怎么了？”
“我来剥，你来吃。”
“为什么？”
“你不觉得很怪异吗？嫖客帮剥栗子。是不是有些倒反天罡了。”
“最后说一次，我不是嫖客，你不是。”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天。眼看着大堂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寥寥无几。
老鸨子无奈的走过来通知道：“青青姑娘，今天所有的客人都留宿。没有房间给姑娘休息。如今也只能在大堂找张凳子将就将就。”
“也行……只能这样了。谢谢妈妈。”
“这怎么能行？”苏公子反驳道：“夜风寒冷，容易着凉。嫖客往来，特别危险。再说这凳子这么窄，怎么睡？不如你跟我到我家将就一晚。”
“呦，苏公子，你这秀才挺会打算盘。看上去老实巴交，一肚子花花肠子。”老鸨子忍不住嗤笑。
“妈妈说的哪里话？我苏挺也是读了二十几年圣贤书。绝不会趁人之危。”
“算了，我还是在此处将就将就。”孟桃也推脱道。
苏公子也不勉强。孟桃找了个角落倚着墙壁坐了下来。
苏公子道：“这怎么休息？太辛苦了。”
孟桃笑了笑道：“我十五岁家破人亡，出门流浪，什么苦没吃过。别说这种环境，荒坟古庙，马棚桥洞。走到哪里，睡到哪里。”
苏公子也顺势坐在孟桃身边。
“苏公子，这么晚了。快回去休息吧。今天可没有温香软玉。”
“不急，不急。明日学生们还放假。你继续聊。我特别喜欢听你的故事。有助于我的创作灵感。”
“是吗？那我就讲给你听。那时候跟野狗抢食，偷吃人家猪圈里面的猪食。摘地主的果子，被追着跑。
有一天黄昏在铜川县偷梨。正吃的香甜。突然守院子的老汉恶狠狠的拿着个铁叉走进院子。边走边骂，小毛贼，看今天不剥了你们的皮。
我躲在茂密处，吓得浑身哆嗦。真的，那时候不经事，都快吓尿了。
老汉一边来回寻找，一边叫，看到你了，快出来。不然抓到打死你。现在出来，从轻发落。
我哆哆嗦嗦就走了出去。哭着向老汉求饶。老汉看到我，吃了一惊。嘀咕道，明明看到个小后生跑了进来，怎么变成了个小姑娘。小姑娘就小姑娘，不把这院子里的草扒光，别想走。
那院子有十几亩地，杂草丛生。老头子站在我身后监督我干活，一边抽烟一边骂，小兔崽子，不学好，今天替你爹娘教训你。我一边哆嗦，一边拔草。那草太大了，还有刺，不一会就把我手勒的伤痕累累。
就在我几近绝望的时候，院子入口处的树上跳下来一个少年。那老头子又骂，我就说看到个后生么。原来有同伙。
小伙子丝毫不慌，从树上扯了根树枝躲在土坡下大叫，二哥从左面上，小于从右面抱他大腿。小妹，不要怕，用石头砸他。
当时天己经暗了下来，林子里树木又茂盛，根本看不清哪里有敌人。老汉瞬间就慌了。小伙扔了一块泥巴，正好砸在老汉背上。老汉提着钢叉，拔腿就跑，边跑边骂，你们等着，我喊人来弄死你们。
小伙子趁老汉离开离开院子，拽着我的手就跑。我们两个跑了十几里地才停了下来。找了个废弃窑洞休息。
我问他，你的二哥跟小于怎么没跟来。小伙说，只有他一个人，故意吓老头才那么说。
窑洞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小伙怕我害怕，特意坐到了窑口，还一首陪我说话。我知道了他是陕西人，家里父母犯了兵灾，都死了。有个亲戚在山西商号工作，写信叫他过来。
第二天，我先醒来，第一次看到小伙的面容。俊朗白净，剑眉星目，明眸皓齿，身体健硕。我那时候还是个黄瓜大闺女，就忍不住春心萌动。真的，”
孟桃说到此处，忍不住痴痴笑了出来。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就结伴南行。他负责偷果子，我负责把风。我在他身上学到很多技巧，他还教我认字。
后来到了太原，他进了商号做伙计。我就睡在商号后面的柴房里。他每日偷偷把他一半的口粮送我吃。
有一天我起晚了，被拿柴火的伙计发现了。连累他被打了一顿。吊起来打，打的皮开肉绽。
我跪在地上说我可以干活。伙计们都以为说笑。我冲开众人的阻拦跑进厨房，那时厨房正在搓鱼鱼。我信手拈来的左右开弓，一个人赶上他们两个人的速度。首接把他们惊呆了。
但是掌柜子说，商号里从来没有雇女人的惯例。我说我不要钱，给剩菜剩饭就行。掌柜子依旧一脸为难。
我不再理会别人。搓完鱼鱼，我又开始摘菜，捏窝头，清洗，擦地。弄完厨房，又扫院，劈柴，洗衣服。整整一天都没有停歇，没有吃一口饭，没有喝一口水。
最后掌柜子看我可怜就把我留了下来。柜上没有女人的宿舍，我还是住在柴房。这我己经非常满足了，最重要，我们两个还能在一起。
每当干活的时候，无意中跟他西目相对。我都感到无比满足。他的笑容，让我灰暗的生命有了些许光芒。
他干完自己的活，总会来帮我干活，陪我聊天，还教我认字。生活虽然辛苦，但很开心。”
“那你们有没有那样？”苏公子听得心驰神往。
“嘿嘿。”孟桃笑了笑。心想，男人果然最在乎的就是那点事情。
“有啊！”
苏公子听了，有些得偿所愿，也有些气馁。
“那年冬天冷的厉害。下起了鹅毛大雪。我害了风寒，浑身打摆子。他三更半夜偷偷来看我。……”
“后来呢？”
“后来是付费内容。要掏钱。”
“你们后来怎么样了？为什么你会流落风尘。”
“说来话长，不说了。困了，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孟楼说着就闭上了眼睛，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正好滴落在苏公子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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