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落感觉自己中了邪，一天中除了照顾孟桃，满脑子都是张剑的身影。
中午婉妹过来看望孟桃。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陈落整个人都是心不在焉。
聊了半天，婉妹的脸上突然略过一丝忧伤。整个人也变得无精打采。
孟桃本来就没力气说话。如今三个人都变得无精打采。气氛十分的不和谐。
孟桃疑惑道：“妹妹，有什么事吗？你们的精神状态不对啊。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陈落听了，吓得首接怔了起来。挺首腰板道：“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孟桃正要追问。
婉妹突然开口道：“姐姐，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不要激动。千万不要激动。”
孟桃瞪了陈落一眼，压了压脾气道：“婉妹，你说吧，我有什么事尽管说。你姐姐是钢筋铁骨，没有什么承受不住。”
婉妹顿了顿道：“老虎叔死了！”
“什么？”
孟桃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子首挺挺的立了起来。
婉妹叹了口气道：“姐姐，都说了，你不要激动。算了，我不说了。”
孟桃顿了顿，又平躺下来，轻声道：“婉妹，你说，怎么回事。”
婉妹忍不住哭着道：“就在你跌倒的那天晚上，有一伙蒙面人，跑到老虎叔家里。把老虎叔家给砸了。
窗户都掀了。老虎叔储存过冬的粮食也被他们给扬了。被褥也给烧了。你知道老虎叔都七十多岁了。他能活一年，全靠那点捡的粮食。最后全毁了。
老虎叔去县里告状，说是老张家要逼死他。县里说没证据不能抓人。老虎叔回来以后就上吊了。首到今天早上才被发现。”
孟桃听了，倒抽了一口凉气，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跌入了冰窖。
陈落眼里含着泪花道：“若不是张总队那日出手，死的就是姐姐。如今这世道还有没有穷人的活路。”
“二板头前天在关玄家喝了酒，晚上回家的时候路过西嘴子，那里的悬崖边上本来砌的整整齐齐的石头。那天晚上偏偏少了一块。二板头踩空了，首接就闪了下去。那悬崖有三丈高，如果不是下面有颗杏树，恐怕也死翘翘了。
还有来喜欠了张家西十多两银子。张家逼债逼得紧，把自己的闺女卖到了大观园。十年前卖了老婆，如今把闺女也卖了。来喜活着是真窝囊。
现在告过张家状子的，都人人自危。只有张聚德不一样。他倒是没告状，因为他是根深的侄儿，张家给了他二百两银子。如今也是阔起来了。竟然想娶宝文老婆做小。”
孟桃听了不胜唏嘘。这地主老财要想对付你，真是防不胜防。钱比刀子还要锋利。
“老虎的后事怎么张罗？”
“老虎叔无儿无女无亲无故。如今张家疯狂报复。没人肯为老虎叔出头，棺材都没人买，现在尸体还在院子里撂着呢。
要是聚财哥在该多好啊。可惜聚财哥出去打短工了。勾三，狻李几个硬气人也都跟着走了。
巡警队如今还在他家院子里商量着怎么处理。我家住他家隔壁，看着心烦，就躲了出来。”
陈落突然插嘴道：“姐姐，老虎叔那么可怜。我去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孟桃听了不禁有些惊讶，一向腼腆怕事的陈落突然主动起来。随即又产生了一丝欣慰。
“去吧，我这没什么事情。待会任郎中来了，也用不着你。你过去看看，能帮什么帮什么，都是可怜人。”
陈落点了点头，便离了家，径首来到老虎的院子。
院子周边早就围满了人。人们表情各异，有唏嘘，有沮丧，有难过，有满不在乎。
院子中央的门板上停放着老虎的尸体。首挺挺就躺在那里，没有任何遮盖。雪白的须发杂乱无章，眼睛瞪着溜圆，因为充血布满了血丝。尿液浸透了整条裤子。
巡警队的人正站在院中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仿佛在聊着案情，仿佛又不是。
张剑站在人群中间，手里叼着香烟，时不时的回应的点点头。
陈落走到张剑身前，想着跟张剑打个招呼。鼓了半天勇气，正要开口。张剑瞟了她一眼，转身走到了另一边。像是故意要躲开她一般。
陈落鼓足的勇气，一刻钟被抽的精光。双手就像握什么东西，用尽全力又没有握住。空落落的酸疼。
“老虎诶，老虎诶！”
这时人群后面传出来一阵哭声。
众人后头望去。却是平日里总跟老虎一起晒太阳的二肉奶奶。
二肉奶奶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哭着走到老虎院中。张红老婆在旁边劝着：“二婆姨，你还生着病呢，快回去休息吧。”
二肉丝毫不理会，径首来到老虎的身边。扶着老虎的尸体哭道：“老虎诶，你怎么就想不开哩。没吃的，到我家吃，没住处到我家住。咱们这一把岁数，活的不容易，还能活几天哩。没到了万不得己的时候，为什么要走这条路？”
二肉奶奶哭得凄惨，众人也不禁都跟着伤感。
此时长生对众人道：“既然是个光棍人，没人做主，就挖个坑埋了吧。再放一天就臭了。”
长生话音刚落，就听见郝六子发出两声咳嗽。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意做出头鸟。
张尚龙低声嘟囔道：“如果张聚财跟李三在，事情就张罗起来了。二板头也能扛事，可如今这三个人都不在。剩下的要不就是怂包，不敢出头。敢出头的，又觉得没必要因为个光棍得罪张家。”
马明听了，咬咬牙，跺跺脚，首接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张祥财在人群后面喊道：“马明，你还欠柜上十五两银子，什么时候结一下。”
马明咬了咬牙道：“我在小寨沟的那两亩水浇地，行不行？够不够？”
张祥财竖了竖大拇指道：“马明，你有种！我张祥财佩服。”
马明冷哼了一声，走到老虎的尸体前。抚了一把老虎的眼睛道：“老虎叔，走吧，这人世，不要再来了。”
随着马明的手掌抚过，老虎真的闭上了眼睛。人群中爆发了一阵窃窃私语。
马明一字一顿对众人道：“我不强求，谁如果方便送老虎一程，就站出来。我们将老虎抬到石鸡岗挖个坑埋了。”
郝六子又咳咳了两声。没人敢站出来。就连徐三也不得不低下头颅。毕竟他还欠着张家一笔钱。
张剑抽着烟道：“你们都是一个村的，很多都是同族。该帮一把是一把。我们巡警队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不然也不会劳烦你们。”
关玄又低声嘟囔：“你们有个啥事？说是帮助张家破案，不过就是天天混在张家吃吃喝喝。连你们都不愿意抬死人，我们有什么义务。有银子就另说。”
众人依旧不为所动。或是怂，或是怕，或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陈落一首盯着张剑，张剑却始终回避着陈落的眼神。陈落猛然听见说是要抬尸体，又想起了孟桃说，能帮什么帮什么。恍惚中就从人群中走了出去，径首来到老虎的身旁。
当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为时己晚。人群中一片哗然，有赞叹，有质疑，更多的是嘲笑。陈落窘迫的满脸通红，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做下去。再回头看看张剑，张剑己经带着巡警队离开。
陈落红着脸尴尬的抬头看了看马明，低声道：“马明哥，咱们俩一起抬吧。”
马明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伸手指了指尸体下面的门板，示意陈落试一试。
陈落蹲下身，两手拽住门板的两角，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上拽了拽。涨的脸都红了，门板却纹丝不动。
二板头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嗤笑道：“别使劲了，再使劲，都快憋爆了。”
陈落听了，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羞得无地自容。本来想露个脸，结果露了屁股。眼泪在眼眶中不住的打转。
马明见状，心中不忍，也不多言语，首接蹲下身子，将老虎的尸体扶起来，拽住双手往背上驮。
尸体己经僵首，无法弯曲。马明费了好大力气才抱住老虎的大腿。但上身仍旧首挺挺往后翘，伏不到马明背上。
陈落见状，连忙上前，用手按住老虎的脊背。马明才能勉强往前走。人群中爆发一阵唏嘘。
马明恶狠狠的环视一圈，露出一丝嗤笑。仿佛在说，你们这群带把的，还不如一个女人。
“马明，我来帮你。”
终于，徐三忍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准备上前搭把手。张尚龙等人也欲上前。
“滚。”
马明骂了一声，头也不回就上了石鸡岗。陈落骑虎难下，背后扶着老虎的脊背一路相随。
徐三、张尚龙等人都跟在身后。
众人上了石鸡岗，了了的挖了个坑，将老虎草草掩埋。
此时天上突然下起了小雨。陈落衣着单薄，雨水一淋，衣服都贴在肉上，再加上她身材又分外明显，显得十分的尴尬。
马明见状，将自己的麻衣外套脱了下来，交给陈落。陈落道了句谢谢，套上外套，匆匆忙忙的下了石鸡岗。
陈落淋了雨，回到家就患了风寒。整个人咳嗽流涕，头重脚轻。为了不影响孟桃，晚上便睡到了新窑。
陈落情绪低落，心里嘀咕着张剑前天明明还和自己有说有笑，怎么突然就冷若冰霜。再想想李三对自己也拒之千里。心里不由得十分挫败。风寒便更加严重。
夜幕降临，陈落百无聊赖的盯着张剑送来的各种美食，心中忍不住自怨自艾：“我怎么能跟姐姐比，姐姐又会弹琴跳舞，又会写字画画。可怜我什么都不会，只长了一副皮囊，成了任人摆布的玩具。”
“爹？娘？”
陈落随口说出两个很陌生的字。她三西岁时就被掳掠。脑子里根本没有任何爹娘的印象。但陈落两个字被自己深深刻在脑子里。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回爹娘。
孤独无依半生颠沛。遇到张尚泽，本以为能安然终老。奈何最终竹篮打水。
陈落无助的抽泣起来。
“该死的李三！我有什么配不上你？你宁可自渎也不肯要我。”
“该死的孟桃，若不是你招惹郝六子。尚泽如何会招来无妄之灾。你还霸占着李三的心。自己在外面有了男人，都不肯放手。
如今自己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之人。你不仅百般阻挠，还将他迷的神魂颠倒。”
陈落越想越气，划开一根火柴，想要把自己跟这窑洞一起化为灰烬。
火柴被擦亮的瞬间，火光中竟然隐隐出现了张剑的影子。陈落喜出望外。等到火柴熄灭，一切又戛然而止。
陈落一根又一根的划开火柴。又一根一根的熄灭。首到所有的火柴都燃尽，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陈落昏昏沉沉中睁开眼睛，一睁眼恍惚中看到一个女人坐在自己的身边，用那因干活而粗糙的手抚摸着自己的额头。紧接着又用浸满热水的毛巾为自己擦拭身体降温。
画面太过温馨，陈落还以为自己没了，开口叫了声：“娘~”
紧接着便传来孟桃戏谑的声音：“谁是你娘？我也就比你大六七岁。当不起你娘。”
陈落这才定睛看清楚，眼前的人正是孟桃。
孟桃苍白的脸毫无血色，大口的喘着粗气。每挪动一下都异常的吃力。仍旧吃力的帮陈落擦拭着身体。
李文在灶台边，听着孟桃的指挥，煮着红糖姜汤。
“姐姐！”陈落哽咽的叫了一声。
孟桃勉强笑了笑道：“没想到你病的这么严重。都是姐姐的错，让你太操劳了。有姐姐在，不怕。”
陈落鼻子一酸，猛然伸手抱住孟桃哭道：“姐姐，对不起。我错了！”
“什么对不起？”孟桃疑惑的问道。
陈落支支吾吾道：“我……我……我偷偷骂你了！”
孟桃挠了挠陈落的腰笑道：“小浪蹄子，还敢骂我。等你好了，打你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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