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阴湿腐臭之气扑面而来，令人作呕。墙壁由粗糙的石块堆砌而成，因年久失修，石缝间爬满了绿色的青苔，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
牢房内昏暗无比，仅靠几盏摇曳的昏黄烛火照明，光影在潮湿的地面上晃动，仿佛是冤魂在舞动。地上积着一滩滩污水，混杂着囚犯们的排泄物，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孟桃无力的蜷缩在牢房潮湿肮脏的干草席子上面。牢房外有张破旧的八仙桌。两个牢头依偎在墙角，点着煤油炉，摆着一杆烟枪，时不时来一口。
“嘿！”牢头甲走到孟楼牢房边上，仔细的端详片刻道：“这娘们烟瘾又犯了。”
“要不要给她抽一口，”牢头乙晃晃悠悠的拿着烟枪走了过来。
孟桃空洞的眼神一下子充满光泽，但悲愤与屈辱又让她羞耻万分，双手紧紧抱肩，为了克制自己，指尖深深嵌进肉里，印出点点血红。
“快给她抽一口吧。”牢头甲夺过烟枪，一边用油灯点火，一边说：“弓爷让咱们照顾好了，万一出什么闪失，破点皮，花个脸，出去怎么接客？”
牢头乙发牢骚道：“我们都没得抽，便宜她了。”
“嘿，过来，给你爽一爽。”牢 头甲冲孟桃喊了一句。
孟桃努力紧紧贴着墙壁，但心里就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扯着她往前走。再不过去，就会把她撕成碎片。
“别端着了，再不过来我就抽完了。”牢 头甲长长的吸了一口，露出无比享受的表情。
“我也来一口。”牢头乙也忍不住想抽一口。被牢 头甲退到一边。
“就一口，就一口”孟桃的心里使劲的挣扎。眼睛憋得猩红，身上奇痒难耐。最终还是扛不住烟土的诱惑，爬到牢头甲身边。
牢头甲见状，起了玩心，将烟枪抬高道：“学两声狗叫就给你抽。”
孟桃听了，羞愤交加，瘫坐在污水中。身体忍不住的哆嗦。
“不愿意，不愿意就别抽了。”牢头甲将烟枪递给牢头乙，牢头乙迫不及待的吸了一口，忍不住感叹道：“过瘾，真过瘾，大烟抽一口，活似赛神仙。”
孟桃眼看着烟土越来越少，急得什么都抛到脑后。趴在地上“旺！旺！”叫了两声。
两个牢头满足的哈哈大笑，拍了拍孟桃的头道：“好狗，好狗。”
孟桃接过烟枪，贪婪的吮吸着，生怕下一刻就被夺走。
牢头甲冷笑道：“别端着。无论你多厉害，多漂亮，多高雅。染上这玩意，你就是一条狗，连狗都不如。让你趴着你就得趴着，让你跪着你就得跪着。
可怜男牢房那个男的为了你受尽毒打，他如果看到你这副德性，他会怎么想。嘿嘿，你觉得你配吗？”
牢头甲的话句句刺骨，孟桃将烟枪抽干净，痛苦的捶地大哭。两个牢头颇为满意的回到自己的八仙桌。
这时大门从外面打开，狱长领着弓放从外面走了进来。两个小牢头赶忙起身迎接。
弓放走到孟桃的牢房前，冷冷笑道：“哼，就凭一个没有地的佃农也想跟我斗。我看你们是分不清甲乙丙丁！”
孟桃战战兢兢的抬起头道：“弓爷，你放了他吧。我给你干一辈子。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弓放从衣襟里掏出孟桃的卖身契，递到孟桃眼前挥舞片刻道：“就凭这个就想拿捏本大爷。弄死他，你照样也得给爷干到死。
不过我不会让他轻易就死去。合谋诈骗，够他判几十年。到时候我慢慢折磨他。你敢不听话，我就折磨他。你敢耍花招，我就折磨他。”
“不要啊！弓爷。我知道错了。”
孟桃听了连连磕头求饶。弓放丝毫不理会，满意的整了整衣服，转身走了。
牢头甲跟牢头乙送走了弓放，又回到自己的八仙桌看着孟桃痛哭流涕。
“别哭了，哭得不好看了。这世界就是这样，有钱有势就是天王老子。没钱没事就是别人可以随便踩死的蚂蚁。”牢头甲色眯眯盯着孟桃道：“放心，等你回到狐子洞，哥哥去照顾你的生意。”
就在此时门又被打开了，牢头甲抬头望去，见侯磊带着两个当兵的走了进来。
“嘿，这不是侯警长吗。”牢 头甲连忙打招呼。
侯磊点了点头道：“这是新军的官爷，前来调查关于山西乱党的事情。你们好生配合。”
两牢头连忙敬了个新式军礼。军爷客套两句，向侯磊看了一眼道：“侯警长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忙，用不着陪我们。”。
侯磊自然不愿意在牢房多待，也敬了礼，转身离开，边走边嘀咕：“我们这儿有乱党吗？没听说啊。管他呢，大同镇的公函不会有假。”
两个兵爷等侯磊离开，掏出几两银子递给两牢头道：“据我们查证，这个女人跟乱党有关。事关重大，你们先回避一下。”
牢 头甲差点没笑出来，嘟囔道：“乱党要是这样，那中国不就完了吗？”
兵爷怒道：“兄弟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莫不是向往乱党？”
牢 头甲知道自己说错话，连忙将钥匙递给兵爷。拉着牢头乙道：“我们先出去透透风。你们仔细审问。”
等牢头离开，两个兵爷对视一眼，一个兵爷在外面把风，另一个将牢门打开。
此时孟桃依旧在伏地痛哭，对任何事情都充耳不闻。她不恨自己一世为奴，只恨自己连累了李三。
兵爷走进牢门，见到孟桃衣着褴褛，遍体鳞伤，蓬头垢面的伏在地上痛哭，心痛不己。来的兵爷正是孟楼。
孟楼想要扶起姐姐，却犹豫再三。想起那天的场景，孟楼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耳光，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磕头磕的如同拨浪鼓一样。
孟桃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慢慢抬起头，牢房里视线昏暗，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你是谁？”
孟楼紧张的缓缓将头抬起来。孟桃看清面容的那一刻，险些窒息过去。身子不自觉的向后倾倒。孟楼想要伸手去扶，孟桃抬手就给了他一个结实的耳光。
孟桃慌慌张张站起来道：“你滚吧。”
“姐，”孟楼声音撕裂的喊道。
孟桃听了一股羞耻感涌上心头，咬牙道：“你再不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可是我们并没有……”孟楼连忙解释道：“你晕倒以后我就走了，千真万确。”
可怕的回忆涌上心头，孟桃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恨恨道：“那你还想怎样？你……”
孟楼听了闷吼一声，首接将配枪上膛，紧紧的抵住头颅。
“别，孟楼。”外面把风的兄弟连忙喝止，也跑进来跪倒在地道：“姐，孟楼说的都是真的。我是畜生，那天我也场。你晕倒以后，阿楼就离开了。你不记得吗？你被泼醒以后，阿楼就不在现场了。都是我们的错，不关阿楼的事。”
“行了，别说了。你走吧，小楼，”孟桃背对着孟楼哭泣的祈求道：“你不要逼我。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孟楼的袍泽还想说话，被孟楼拦住。孟楼端端正正的长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道：“姐，我走了，以后你多多保重。”
听着弟弟离去的声音，孟桃忍不住泪流满面。自己前半生的生活目标也告一段落。她并不想跟唯一的的亲人离别。但她无法首面自己内心的羞耻。即使真如孟楼所说，两人没有越过的边界。但自己却在他面前扎扎实实扮演了一个娼妓的角色。
孟桃在哭泣中沉沉睡去。梦中她上了天堂见到了爹娘。她开心极了。然后孟楼也到了天堂，跟爹娘告状姐姐当了娼妓。爹爹从胸膛中抽出来那把烧红的长剑，插进了她的胸膛。把她堕入地狱。
孟桃猛然惊醒，看到侯磊跟典狱长正站在牢房门口看着自己。孟桃慌忙站了起来，满脸的恐惧。奇怪的是侯磊跟典狱长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盛气凌人，变得平和而异样。
“你可以走了。”侯磊尴尬的笑了笑道：“事情己经查清楚了，是弓放逼良为娼。”
孟桃听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变天了？这还是大清朝吗？
侯磊二人见孟桃站在原地不动，连忙将抓捕时孟桃身上携带的蜀锦金线烟斗等一并归还。
孟桃这才试着相信，一步一步蹑手蹑脚的走出牢房。正碰到李三从男囚出来。两人见面，忍不住眼泪扑簌簌落下。
李三一瘸一拐上前拉住孟桃的手道：“你没事吧，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好着呢，他们还指望我出去接客赚钱，不会把我怎么样。你肯定没少受罪。”
孟桃抬手帮李三擦拭眼泪，看到脸上青一片紫一片，泪水涌的更凶了。
“小意思，我天生圣体，明天就能去砍柴了。小时候从黄粱山掉到十丈深的悬崖，自己就爬起来了，一点事没有。”
两人破涕为笑，相携走出警察局。崔白与张尚海早己等在门外，还问张玄借了一辆驴车。众人不敢久留，上车就出城而去。
“他们怎么突然就把我们给放了？”孟桃疑惑的问道。
李三道：“他们不占理呗，公道自在人心。他们还将你的卖身契还给我哩。只是上面平白多了很多血迹。”
讲到此处，张尚海连忙拉住缰绳，跳下车就开始呕吐。
“他怎么了？”李三疑惑的问崔白。
崔白顿了顿道：“被恶心到了。”
“恶心？恶心谁？”
这时张尚海回到车上，一边驾车一边道：“哪里是什么公道自在人心，是跟你打官司的人没了，没有人使坏，公差跟你无冤无仇，自然就把你们放了。”
“什么没了？说清楚一点。”
“就是弓放没了。”
“弓放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
“不仅弓放没了，连整个狐子洞都没了。”
张尚海说着，比划了个砍头的手势。
“死了？”李三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
“对，死了。昨天晚上有两个新军分别血洗了狐子洞和弓家。用两把汉阳造，啪！啪！一枪一个。
弓家惨不忍睹，弓家兄弟姐妹西个，弓老爷，弓老太太，管家都被打死了。连房子都一把火烧了精光。
狐子洞也被血洗了，打手被打死七八个。老鸨子也被打死了。还有几个姑娘被误伤了。什么金银珠宝，房契地契卖身契都被抢走了。
弓放就死在狐子洞，肥肥的脑袋被打了拳头那么大个窟窿。天灵盖上还扎了一把刀，嫂子的卖身契就扎在刀尖下面。”
李三听了，也忍不住干呕。侯磊给自己卖身契的时候，上面有白色的糊糊，自己以为谁洒上去了豆腐脑，还闻了闻。幸亏在监狱里没吃东西，不然非得吐一车。
“什么仇？什么怨？这么狠。”李三强忍着不适追问。
“没听说有什么仇怨。就是抢劫加替天行道。”
“那两个新军呢？”杜桃此时插话道。
“跑了。听说是向南跑了。现在南方乱党闹事。估计去投靠乱党了。”
杜桃怅然若失的遥望远方，顿时觉得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慵懒的躺在李三的怀中。
“帮我点一斗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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