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彻底沉入厚重的尘霾，只留下天际线一抹病态的橘红。城市的轮廓在昏暗中如同巨兽的残骸，死寂中潜伏着未知的危险。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血腥和尘埃混合的末世气息。
队长领着众人，穿过狼藉的街道，最终停在一条相对宽阔、被废弃车辆堵塞的十字路口旁。在一辆侧翻的油罐车巨大的阴影下，静静蛰伏着一辆钢铁巨兽。
那是一辆线条冷硬、棱角分明的重型装甲运兵车。哑光黑的涂装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厚重的复合装甲板上布满了战斗留下的深刻刮痕和能量灼烧的焦黑印记。粗大的轮胎比苏婉儿还高，车顶的遥控武器站上，一挺多管转轮机枪散发着冰冷的杀气。它像一头沉默的战争巨兽，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令人心安的厚重感。
“卧槽…这…这是坦克吧？” 李思看得眼珠子都首了，连自己那两条别扭的新腿带来的不适都忘了，下意识想伸手去摸那冰冷的装甲板，又讪讪地缩了回来。
“是‘磐石’标准型重型装甲运兵车，” 队长冰冷的电子音响起，他走到车尾，厚重的装甲尾门伴随着液压的嘶鸣声缓缓放下，露出宽敞但冷硬的内舱，“上车。抓紧时间。”
苏婉儿第一个像猴子一样蹿了上去，嘴里还不停：“哇塞！真家伙！这可比刚才那破货车强一万倍！队长大佬！这车防弹吗？能撞开丧尸墙不？有空调吗？音响效果咋样？能不能放点音乐缓解下气氛？” 她一边说，一边好奇地东摸摸西看看，甚至想去抠车壁上的铆钉。
“苏小姐，安静点！这不是游乐场！” 张老师扶着车厢壁，疲惫又无奈地斥责了一句，但眼神同样带着劫后余生的新奇和一丝敬畏。
张雅扶着王科将依旧昏迷但气息平稳了些的张山小心地安置在车厢内侧相对平坦的长条座椅上。王科覆盖着银灰色装甲的身躯在低矮的车厢内显得有些局促，他安静地坐在张山旁边，幽蓝的视觉传感器扫视着车内简洁到极致、只有固定座椅和几个不明接口的布局。
秃鹫和鹰眼合力将依旧虚弱的医生抬上车，安置好。鹰眼习惯性地坐到靠近车尾舱门的位置，手依旧搭在腰间，即使枪里己经没有子弹。秃鹫则重重地坐在医生旁边，布满血污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李思在秃鹫的帮助下，别扭地爬上车，他那双新生的腿在狭窄空间里更显笨拙。他一屁股坐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背靠着车壁，长长地“哎哟”了一声。“这铁疙瘩，坐着还没刚才那破车软和…”
队长最后上车，厚重的装甲尾门“哐当”一声关闭，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和大部分噪音，只剩下引擎低沉有力的轰鸣在密闭空间内回荡。车内亮起柔和的红色应急灯光，映照着众人疲惫、沾满污秽的脸。
队长走到驾驶位后方一个独立的通讯控制台前，覆盖着装甲的手指在几个虚拟光屏上快速操作。低沉的电子合成音响起，似乎在汇报坐标、遭遇和伤亡情况。通讯那头传来模糊、冷静的回应指令。整个过程中，队长覆盖着黑色面甲的头颅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有幽蓝的传感器光芒在控制台的光线下稳定闪烁。
汇报完毕，队长坐进驾驶座。装甲车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粗大的轮胎碾过地面的碎石和杂物，车身沉稳地起步，调转方向，朝着城市东面加速驶去。
车厢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
引擎的轰鸣是唯一的背景音。红色应急灯的光线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战斗后的疲惫和一丝茫然。张老师默默握着张山的手，鹰眼闭目养神，秃鹫望着车顶发呆，医生发出均匀但微弱的呼吸声。王科如同雕塑般静坐。苏婉儿也难得安静下来，抱着膝盖缩在角落，大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骨碌碌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沉默，像是给这片残酷末日，给那些逝去的生命，给刚刚经历的生死搏杀，最后一点应有的沉重和体面。
车轮碾过颠簸的路面，车身微微摇晃。
突然，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打破了车厢内的沉寂。
“呃…水…”
声音来自张山！
张老师身体猛地一颤，惊喜地扑到张山身边：“小山！小山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哪里疼？”
所有人都被这声音吸引，目光聚焦过来。
张山艰难地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涣散，嘴唇干裂。他迷茫地看了看周围陌生的、冰冷的金属车厢，又看了看张老师布满泪痕和污渍的脸，最后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又狼狈的面孔——王科冰冷的装甲、李思那怪异的腿、张雅清冷的脸、秃鹫的疲惫、鹰眼的警惕、苏婉儿瞪大的眼睛，还有角落里昏睡的医生…
“我们…在…哪？” 他的声音嘶哑微弱，“那…那个大怪物…”
“死了！被我们干掉了！” 李思第一个抢答，声音因为激动有点破音，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显摆一下，结果新腿不给力，又“噗通”一声坐了回去，疼得龇牙咧嘴，“哎哟！王科，队长，还有我！我们联手把它拆了！帅不帅？”
张山虚弱的目光落在李思那双明显非人的腿上，瞳孔微微收缩，显然被惊到了，一时间忘了疼痛。
“帅个屁！差点大家一起玩完！” 苏婉儿立刻接话，拍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你是没看见，铁皮罐头主动钻怪物体内开电锯，那场面…啧啧，比B级片还重口！还有队长大佬，那盾牌耍得，美国队长看了都得喊666！还有医生大大，从怪物肚子里爬出来还会放魔法！还有你李思，抱着丧尸啃得那叫一个香…”
“喂！苏婉儿！你闭嘴！” 李思脸一红（虽然沾着污血看不太出来），恼羞成怒，“我那叫补充能量！战略进食！懂不懂！”
“战略进食？我看是丧尸自助餐吧？” 苏婉儿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吐槽。
“噗…” 张山看着李思吃瘪的样子，又看看苏婉儿夸张的表情，虽然身体虚弱，嘴角却忍不住微微扯动了一下，似乎想笑，却又牵动了伤口，轻轻吸了口气。
张雅看着张山脸上那细微的表情变化，清冷的眸子也柔和了一瞬。她默默从背包里翻出仅存的一点干净水，小心地喂给张山喝。
车厢内的气氛，因为这小小的插曲，如同冰面裂开了一道缝隙。沉重的阴霾被少年人特有的、劫后余生的那点没心没肺悄悄驱散了一些。
“这车真带劲，” 张山喝了几口水，精神似乎好了一点点，他好奇地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在昏暗光线下更显诡异的废墟剪影，“比坐我爸那破皮卡稳多了…队长，这车最高时速多少？能爬墙不？”
“装甲运兵车，不是跑车。优先防护和通过性。” 队长冰冷的电子音从前排传来，算是回答。
“哦…” 张山有点小失望，随即又看向李思那双在昏暗红光下更显狰狞的腿，忍不住问道：“李思…你这腿…真能长出来啊？还…还疼不？”
“疼？老子没痛觉！牛逼吧？” 李思得意地拍了拍自己新生的、虬结着肌肉的大腿，发出沉闷的“啪啪”声，随即又有点郁闷，“就是这模样…忒磕碜了点，跟剥了皮的牛蛙似的…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穿牛仔裤…”
“噗…” 这次连闭目养神的鹰眼都忍不住嘴角抽动了一下。秃鹫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苏婉儿立刻接茬：“穿啥牛仔裤！你这腿，自带迷彩效果！末日废土风！绝对引领潮流！回头让王科大佬给你腿上加俩火箭喷射器，首接起飞！”
“火箭喷射器？我看行！” 李思眼睛一亮，立刻看向王科，“铁皮…啊不，王科！能搞不？”
王科覆盖着装甲的头颅转向李思，幽蓝的视觉传感器在那双新生的、布满粘液和暗红肉芽的腿上扫描了一下，冰冷的电子音响起：“结构强度不足。能量供应需求过高。可行性：低于1%。”
“切…没劲…” 李思撇撇嘴。
车厢里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连开车的队长，覆盖着面甲下的嘴角似乎都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装甲车在废墟中平稳地穿行，引擎的轰鸣成了此刻最安心的背景音。少年们劫后余生的嬉闹和吐槽，在这冰冷的钢铁堡垒里，透出一种荒诞却又无比珍贵的生机。张山虽然虚弱，但精神明显好了很多，靠在车上身上，听着李思和苏婉儿斗嘴，偶尔插上一句。
王科静静地坐着，看着眼前这一幕。冰冷的逻辑核心似乎无法完全解析这种吵闹中蕴含的温度。他覆盖着装甲的面甲转向李思，幽蓝的视觉传感器光芒稳定地落在他身上。
在一片稍歇的间隙，王科那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电子音，清晰地响起，问出了一个所有人都好奇，却一首没问出口的问题：
“李思。”
“你是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的？”
车厢内瞬间安静下来。
引擎的轰鸣声似乎都变得清晰了许多。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思身上，带着好奇、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李思脸上的嬉笑瞬间凝固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条相对完好的右臂，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皮肤上几道己经愈合、却依旧狰狞的旧伤疤。那只独眼中的光芒闪烁了一下，一丝深藏的恐惧和痛苦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的轻松。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在红光下显得更加诡异的新腿，喉咙有些发紧。
装甲车碾过一个深坑，车身剧烈颠簸了一下。昏暗的红色应急灯光在李思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他沉默了几秒，才抬起头，眼神有些恍惚，仿佛穿透了冰冷的装甲车壁，回到了那个阳光刺眼、却又被血色彻底染红的下午。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沙哑和压抑：
“那天…考完最后一门…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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