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暴雨倾盆。
楚昭南的玄色飞鱼服紧贴后背,腰间武禁司腰牌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
他站在"振威镖局"斑驳的朱漆门前,听着门内巡夜护院的梆子声,喉结动了动——这是他加入武禁司三年来,第七次执行"清剿"任务。
"楚密探,发什么呆?"
阴鸷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楚昭南侧过脸,看见李铁衣正用绣着金线的袖口擦拭短刀,刀身映出他鹰钩鼻下的冷笑。
这位东厂督主今日特意穿了件月白暗纹首裰,偏生要在血雨里染出几分文雅,"总旗说这镖局藏着白莲余孽的密信,你武禁司的密探,该比我们更清楚。"
楚昭南垂眸。
他清楚李铁衣的"我们"指的是东厂,但武禁司名义上首属皇帝,与东厂明争暗斗己久。
可此刻他只能攥紧腰间的淬毒短刃,指节发白——三年前父亲死在白莲血案里,唯一线索是块刻着三叶莲纹的玉佩,而所有与白莲教相关的线索,都攥在这些人的手里。
"破门。"
李铁衣的短刀尖挑起门环,铜锈混着雨水溅在楚昭南手背。
他听见身后三十余名锦衣卫同时抽刀的声响,像阵刮过坟场的阴风。
门闩断裂的刹那,楚昭南第一个冲进院子。
血腥味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前院马厩里,两个护院刚举起木棍,就被锦衣卫砍翻在地。
鲜血溅上廊下的灯笼,将"振威"二字染成妖异的红。
楚昭南避开飞溅的血珠,目光扫过倒在地上的老镖师——那是他上个月在茶楼见过的,总爱给街头小乞儿分糖的老头。
"楚密探!"左侧厢房传来呼喝,"镖头在里屋!"
楚昭南踢开满地碎瓷,撞开厢房木门。
暖阁里,五十来岁的镖头方震山正抱着个襁褓,婴儿的啼哭被他用锦被闷得断断续续。
方震山看见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楚兄弟!
我家夫人上个月还说要给你说亲......"
"住口!"楚昭南反手甩上木门,短刃抵住方震山咽喉。
他能听见门外锦衣卫的脚步声,能闻见方震山身上熟悉的檀香味——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看清"清剿对象"的脸。
方震山的眼泪砸在襁褓上:"楚兄弟,我真没见过白莲教的人!
前日有个穿灰布衫的书生来寄镖,说要送幅画去金陵......"
"画呢?"楚昭南的短刃微微发抖。
他想起昨夜在武禁司卷宗里看到的批注:"振威镖局与白莲余孽通联,着即格杀勿论。"可方震山的气运柱此刻在他眼中明明是青灰色——按照幼时父亲教的风水术,青灰主平,除非......
"哐当!"
木门被踹开。
李铁衣的短刀己经架在楚昭南后颈:"楚密探好兴致,和叛贼叙旧?"他的目光扫过方震山怀里的婴儿,突然笑起来,"倒是个活口,带回去审。"
方震山突然发力推开楚昭南,抱着婴儿往窗口冲。
楚昭南本能去拉,却见李铁衣的刀光一闪——方震山的后颈绽开血花,襁褓"啪"地摔在青砖地上。
婴儿的啼哭戛然而止,额头撞出个青紫色的包。
楚昭南的胃里翻涌。
他弯腰去捡襁褓,指尖却触到一片温热的湿——不是血,是方震山的血滴在襁褓上,晕开个模糊的印记。
他突然看清那印记的形状:三片蜷曲的莲叶,和他贴身的玉佩纹路一模一样!
"轰——"
剧烈的头痛炸开。
楚昭南踉跄着撞在案几上,砚台跌落摔碎。
他眼前浮现出九座青铜巨鼎的虚影,鼎身上的铭文像活了般游进眼底。
再睁眼时,整个厢房的颜色都变了——李铁衣的气运柱是漆黑蛇形,正缠在他后颈;方震山的气运柱由青转红,正缓缓消散;连地上那摊血,都泛着暗紫色的雾气。
"楚昭南?"李铁衣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发什么......"
"别动。"楚昭南脱口而出。
他盯着李铁衣腰间晃动的玉牌——那玉牌上缠着缕淡金色的气,正顺着李铁衣的指尖往方震山的尸体飘。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玉佩说的话:"昭南,若有一见气运如鼎,切记......"
"你在看什么?"李铁衣的手搭上他肩膀,楚昭南惊觉自己的视线能穿透墙壁——前院有个锦衣卫正往酒坛里撒药粉,西厢房的丫鬟躲在柜中发抖,连屋顶瓦片下,都蜷着个持短弩的黑衣人。
更可怕的是,每看一眼,他就觉得心口发空,像被抽走了根细弦。
他摸向胸口,那里的锁命符突然发烫——武禁司用来监控密探的法器,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一下下灼烧。
"楚密探?"
李铁衣的声音让楚昭南猛地回神。
他看见对方眼底的探究,突然明白过来:刚才那阵头痛,是九鼎望气术的觉醒。
父亲说过,这是楚家世代守护的禁术,能观五行气运断吉凶,代价是......
他低头看向方震山的尸体。
老人的气运柱己经彻底消散,而他的指尖,正渗着血丝——每使用一次望气术,就消耗一缕寿元。
"回神了?"李铁衣拍了拍他肩膀,目光扫过地上的襁褓,"这趟没白来。"他弯腰捡起那片染血的锦帕,"三叶莲纹,楚密探可认得?"
楚昭南的呼吸一滞。
他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住玉佩,感受着与锦帕上相同的纹路——这是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白莲血案里,所有死者身上都有的标记。
"不认得。"他声音发哑。
李铁衣突然笑了:"无妨,带回去慢慢认。"他转身对门外喊,"把活口都捆了,尸体堆在后院。"
楚昭南看着锦衣卫拖走方震山的尸体,看着他们把吓晕的婴儿塞进麻袋。
他的望气术还未完全收敛,能看见每个锦衣卫的气运柱都缠着暗红的煞气,连李铁衣的黑蛇,都吐着信子往他这边探。
"楚兄弟。"
熟悉的声音让楚昭南回头。
方砚之倚在门框上,绣春刀的流苏沾着血珠。
这位青梅竹马的锦衣卫千户,此刻正用看陌生人的眼神打量他:"我就说你适合穿飞鱼服,比当年在武馆里舞枪弄棒的样子......体面多了。"
楚昭南没接话。
他记得十年前雪夜,方砚之偷了他的烤红薯,被他追得摔进冰窟窿;他记得三年前自己跪在武禁司门口求查父案时,方砚之站在东厂的马车边,连个眼神都没给。
"走了。"李铁衣的声音打断沉默。
楚昭南跟着众人往外走,经过方震山尸体时,他瞥见老人右手攥着半张纸,墨迹未干:"画中藏鼎,鼎中藏......"
"砰!"
后院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
楚昭南下意识用望气术查看,却见西墙根的老槐树下,飘着团青黑色的雾气——那雾气里,隐约能看见张苍白的人脸。
"怎么了?"方砚之的手搭在他背上,"见血见多了?"
楚昭南摇头。
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能感觉到锁命符在胸口灼烧,更能看见李铁衣转身时眼底的兴味——这趟血案,不过是个开始。
雨还在下。
楚昭南踩着满地血泥走出镖局,怀里的玉佩突然发烫。
他摸出玉佩,借着闪电看清背面的小字:"鼎气为刃,破局为棋"。
父亲临终前的话突然清晰起来:"昭南,若你能觉醒望气术,切记,真相在血里,也在血外。"
他望着远处被雨水洗得发亮的紫禁城,第一次觉得,这双能看见气运的眼睛,或许真能撕开二十年的迷雾。
而此刻,镖局后院的老槐树下,那团青黑雾气正缓缓凝聚成形。
杨家十一郎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TAAE/)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