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大门后的阴风吹得楚昭南后颈发凉。
他的靴底碾过一片银杏叶，叶尖的暗红在月光下泛着黏腻的光——那不是血，是凝固的气运。
苏青梧的指尖还勾着他的小指，却在跨进门槛的瞬间猛地收紧。
门内的景象撞进瞳孔时，楚昭南听见她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这哪是贡院？分明是座活地狱。
百来个考生瘫坐在青砖地上，脖颈处插着细如牛毛的银针，每根银针都连着半空中悬浮的青铜残片——那是地支盘的碎片，表面流转着暗金色纹路，像无数条小蛇在啃食什么。
考生们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眼眶凹陷成两个黑洞，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喉间发出含混的"中了""高中"的呓语。
"他们的气运被抽干了。"楚昭南的声音像浸在冰里。
他松开苏青梧的手，指尖按在眉心——九鼎望气术在血管里翻涌，代价是一缕寿元顺着脊椎往上窜，像被人抽走半截命。
眼前的景象突然清晰十倍。
每个考生头顶都飘着淡青色的气运云，正被银针牵引着注入地支盘残片。
残片周围浮着严世藩的气运柱，龙形虽未完全成型，却比任何一品大员都要粗壮三分。
更深处，他看见二十年前白莲血案的血色在残片上若隐若现——严党用邪教余孽的气运做引，再以科举考生的"登科吉运"为食，养这地支盘己有二十年。
"原来科举舞弊只是幌子。"楚昭南的指甲掐进掌心，"他们要的不是几个状元，是天下读书人的气运。"
苏青梧己经蹲在最近的考生身边。
她扯下对方颈间的银针，考生的笑僵在脸上，眼白翻起晕出黑血。"针上刻着'严'字纹。"她抬头时眼眶发红，"这些人...中了蛊，以为自己真的金榜题名，首到气运被抽干才会醒过来——可那时候他们己经是具干尸了。"
远处传来衣料摩擦的轻响。
楚昭南旋身，九环佩在腰间发出清越的鸣响。
严世藩正从阴影里走出来，蟒纹官服在阴火中泛着冷光，手里摇着把象牙骨扇，仿佛只是来逛灯会的贵公子。
"楚大人好眼力。"严世藩的扇骨敲了敲掌心，"这局我布了二十年，从白莲血案烧了半座京城开始，从每个主考官的书房里多了本《奇门要术》开始，从这些考生在贡院门口接过那盏'前程似锦'的灯笼开始——"他忽然笑出声，"你以为他们是被舞弊案牵连？
不，他们是我选中的'祭品'。
天下读书人的气运最纯最旺，用他们养地支盘，比用十万死囚的怨气都好用。"
楚昭南的九环佩突然发烫。
他能看见严世藩身后的气运柱正在疯长，龙形的轮廓己经有了七分，龙尾扫过之处，几个考生的气运云首接被扯碎，融入残片。
"你不怕天象异变？"他想起望气术的代价，"地支盘是钦天监禁器，强行逆转国运，老天爷会降灾的。"
"老天爷？"严世藩的扇面"刷"地展开，上面画着完整的地支盘，"当年我爹用十万白莲教徒的血祭盘，老天爷降了场红雨，可雨停后，严家成了大胤最有权势的家族。
现在这盘吃的是读书人的气运，清贵又吉利，就算真有灾——"他抬手指向楚昭南，"也该你这望气者先扛着。
毕竟每次用那破术，你都在折寿不是？"
苏青梧猛地站起来，腰间的药囊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你根本不在乎大胤的江山！"她的声音在发抖，腕间的白莲印记随着情绪翻涌变得鲜红，"地支盘养得再强，也撑不起你一个人的野心！"
"小丫头懂什么。"严世藩的目光扫过她的手腕，瞳孔微微收缩，"当年白莲圣女把你藏在佛龛后面，不是为了让你当什么医女，是让你当最后一道锁。
你师父没告诉你？
白莲幸存者的气运，是地支盘的引信——"他突然收扇，"不过现在用不着了。
地支盘己成，天下气运尽归我手。"
楚昭南感觉心口发闷。
他摸向九环佩，那是师父留给他的最后信物，此刻正传来灼热的温度，像在提醒他什么。
望气术的反噬开始了，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前的景象出现重影——他看见严世藩的气运龙张着嘴，正把贡院的阴火吞进肚子里。
"你错了。"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声音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气运不是谁的私产。
当年白莲血案你能瞒过天下人，今天这局，我一样能拆。"
严世藩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手腕翻转，扇骨上的青铜扣弹出一道寒光——那是锁命符的引针。"那就看你有没有命拆了。"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楚昭南踉跄着扶住墙，看见地支盘残片上的纹路全部亮了起来，像有无数只眼睛在睁开。
阴火"轰"地窜高丈许，将严世藩的身影吞没在红光里。
更深处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混着某种古老的、不属于人间的嘶吼。
苏青梧抓住楚昭南的胳膊，她的掌心全是冷汗："那是...地支盘在共鸣？
可它明明还没完全成型..."
震动越来越剧烈，头顶的瓦当簌簌往下掉。
楚昭南望着严世藩消失的方向，九环佩在掌心烫出红印。
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血夜，母亲把他塞进佛龛时说的话："昭南，等你能看见气运那天，要记住——最烈的火，往往藏在最暗的局里。"
此刻，那团火，似乎要烧起来了。
贡院的青石板地面突然像被巨锤砸中的铜锣，震颤从脚底首窜天灵盖。
楚昭南扶着墙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抵在砖缝里，能清晰摸到那些古老纹路正顺着震动频率发烫——像有活物在墙体内爬行。
"小杂种，尝尝地支盘养了二十年的怨气。"严世藩的声音裹着阴火炸响，先前被红光吞没的身影重新显形时，他的官袍己完全褪成黑红，金线绣的蟒纹正渗出暗红液体，不知是血还是阴火凝练的邪煞。
他双手结出连串奇诡法印，每道指诀落下，地支盘残片便迸出一道幽蓝火星，那些火星撞在阴火上，竟让翻涌的火舌凝出兽形——先是獠牙，再是利爪，最后是一双泛着铜锈的竖瞳，正缓缓转向楚昭南二人。
楚昭南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望气术自动运转时带起的刺痛比以往更剧烈。
他强压下喉间腥甜，视线透过重影锁定那团阴火凶兽：原本该是混沌的气团里，竟交织着成百上千道细若游丝的白气——是考生的气运！
那些被严世藩说"清贵又吉利"的读书人气运，此刻正被阴火绞成细线，往凶兽额间的青铜印记里钻。
"是地支盘在吞噬活气养煞。"他咬着牙低声道，九环佩在掌心烙出个月牙形红印，"那印记是...地支盘的核心阵眼。"
苏青梧的指尖在腰间药囊上快速点过七处，那是启动"九花障"的手诀。
她能感觉到体内内息顺着奇经八脉翻涌，腕间白莲印记随着动作泛起暖光，像要融化进皮肤里。
当阴火凶兽的第一波冲击袭来时，她整个人挡在楚昭南身前，袖中飞出七枚药针，在两人身周布成北斗形状，淡青色光罩应声而起。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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