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车轮子碾过青石板的声响突然顿住。
楚昭南后背绷紧,草席下苏青梧的手指掐进他掌心——前方火把照亮的飞鱼服上,绣着的不是严府云纹,而是武禁司独有的玄铁鳞。
"是夜百户的人!"老张头哆哆嗦嗦的声音从前面飘来。
楚昭南抬眼,看见为首那人腰间悬着银鱼牌,正是夜无痕的亲卫。
他松了半口气,又立刻攥紧苏青梧的手——武禁司表面上是他的上司,可谁知道严世藩的手有没有伸进去?
"楚大人。"亲卫翻身下马,抱拳时袖中滑出半枚青铜虎符,正是夜无痕给他的信物。
楚昭南这才彻底卸了力,将苏青梧从草席里扶出来。
月光下她鬓角的血己经凝成暗褐,沾着草屑贴在苍白的脸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去城南破庙。"楚昭南抹掉她脸颊上的草屑,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听见,"阿芜该等急了。"
城南破庙的香炉还飘着残香。
阿芜坐在供桌前,盲眼上的纱巾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淡青的眼皮。
听见脚步声,她指尖在琵琶弦上一挑,清响惊飞梁间宿鸟:"楚大人,苏姑娘,严党在西市布了三张网,东厂的人堵了北城门——"她侧耳,"方才听见东首门外,东厂陈副档头跟严府二管事吵架。"
楚昭南解下外袍裹住苏青梧,火折子"噗"地窜起:"说重点。"
"陈副档头骂严家的人抢了他们截的货,二管事冷笑说'地支盘残片这种大功劳,哪能便宜了你们这些没脑子的'。"阿芜手指顺着琵琶弦滑动,"陈副档头后来摔了茶碗,骂严阁老卸磨杀驴,说当年血洗白莲祠要不是东厂顶在前头,哪轮得到严家摘桃子。"
楚昭南的火折子"咔"地断在手里。
苏青梧抬头,正撞进他发红的眼——二十年前的血案,严家果然脱不了干系。
他捏碎烧疼手指的火折子,炭灰簌簌落在供桌上:"陈副档头现在在哪?"
"方才往醉仙楼去了。"阿芜歪头,"脚步虚浮,像是喝了酒。"
醉仙楼后巷的狗突然噤声。
楚昭南贴着墙根,看见穿青布短打的男人扶着酒坛踉跄,腰间银鱼牌在月光下闪了闪——正是东厂陈副档头。
他使了个眼色,苏青梧的身影便隐进阴影里。
"陈副档头这是喝的哪门子闷酒?"楚昭南从转角走出来,靴底碾碎一片瓦。
陈副档头猛地转身,九环刀出鞘半寸又顿住——来者是武禁司的楚昭南,最近闹得严党鸡飞狗跳的主儿。
"楚大人这是?"陈副档头舌头有些大,手却紧攥刀把,"来拿我的?"
"拿你作甚?"楚昭南扯下腰间武禁司腰牌,"严世藩的人刚才在西市砍了我三个兄弟,我倒想问陈副档头,严阁老是不是连东厂的人都当刀使?"他凑近,压低声音,"当年白莲祠的火,是谁替严家挡了武林盟的报复?
是东厂的刀!
现在地支盘残片现世,严家倒把功劳全揽了——您说,等残片凑齐,严阁老会不会学当年的皇上,卸磨杀驴?"
陈副档头的喉结动了动。
酒气混着血腥气从他嘴里涌出来:"你...你怎么知道白莲祠的事?"
"我知道的可多了。"楚昭南摸出块碎银弹过去,"严家大管家上个月往陈夫人的脂粉里掺了鹤顶红,您以为是陈夫人身子弱?"他看着陈副档头瞳孔骤缩,"您儿子在国子监读书,严家的人昨天把他的铺盖扔到茅房——就因为您儿子说严世藩的字像狗爬。"
陈副档头的刀"当啷"掉在地上。
他踉跄两步扶住墙,指节捏得发白:"地支盘残片...他们要在贡院交易。"他突然抬头,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今晚子时,明远楼后檐。"
破庙的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
阿芜猛地站起来,琵琶弦"铮"地绷断:"严府的马车往城南来了,曹督主的九环刀响——至少二十个玉骨境的。"她转向楚昭南,盲眼纱巾下的眉头皱成一团,"陈副档头的命灯灭了。"
楚昭南的手指在供桌上按出个坑。
他抓起地支盘残片塞进苏青梧怀里:"去贡院。"
"你呢?"苏青梧攥住他的手腕,"他们要的是你。"
"我引开追兵。"楚昭南扯下她发间的银针别在自己衣襟,"记住,明远楼后檐第三块瓦下有机关。"他转身要走,又顿住,"等我。"
庙外传来马嘶。
楚昭南跃上房梁,看见严世藩的灯笼在街角亮起,"严"字被火光映得像团血。
曹无咎的九环刀划破空气,刀风卷得庙前的幡旗猎猎作响:"楚昭南!
拿命来——"
苏青梧抱着残片冲进夜色。
她回头时,只看见楚昭南的身影在火把海里穿梭,像条游在血浪里的鱼。
阿芜的声音从后面飘来:"贡院的角楼...有东西在等你们。"
贡院的朱漆大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苏青梧摸出楚昭南给的腰牌,门房打了个哈欠刚要说话,她袖中短刃己经抵住他后颈。
绕过明远楼时,后檐的瓦在她脚下发出细碎的响。
第三块瓦——她屏住呼吸,指尖刚要按下去,整座贡院突然安静得可怕。
风停了。
檐角的铜铃不响了。
连墙根的蛐蛐都闭了嘴。
苏青梧抬头,看见月亮被乌云吞了半边。
她怀里的地支盘残片突然发烫,烫得她几乎握不住。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
子时到了。
而明远楼的阴影里,有双眼睛正盯着她。
贡院的朱漆门槛在苏青梧脚下发出吱呀轻响。
她怀里的地支盘残片烫得几乎要穿透衣襟,像块烧红的炭,顺着血脉往心口钻。
后檐第三块瓦下的机关还没触到,整座贡院的活物却先没了声息——刚才还在廊下背书的考生突然噤了声,捧着书卷的手青筋暴起;值夜的杂役端着茶盏僵在原地,茶沫在盏中凝成浑浊的珠。
“青梧!”
熟悉的低唤撞破死寂。
苏青梧转头,看见楚昭南从月洞门闪进来,玄色劲装沾着零星血渍,发间那枚她的银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几个东厂番子的影子刚要探进院门,又被他甩袖震落的瓦片砸中面门,捂着脸退了回去。
楚昭南走到她身侧时,袖中飘出一缕若有若无的沉水香——是阿芜特制的迷魂散,用来混淆追踪。
他盯着廊下僵立的考生,喉结动了动:“你觉不觉得……他们像被抽走了魂?”
苏青梧的指尖刚搭上他手背,就被烫得缩回。
楚昭南的掌心全是冷汗,她这才发现他额角的碎发都湿了——方才引开二十个玉骨境高手,他竟连内息都没缓匀。
“望气术。”楚昭南咬着牙吐出三个字,指节抵在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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