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芒并不刺眼，却温暖得不可思议，它如同融化的黄金，瞬间包裹了莉莉丝的全身。濒临崩溃的绝望心境，在这股暖流的冲刷下，竟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
而就在这金光亮起的同一刹那，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键。
“嗡——”
一声无法用耳朵听见，却在灵魂深处轰然作响的奇异鸣动之后，一切都凝固了。
风停了。
那两个杀手脸上狰狞的肌肉线条，凝固了。他们手中短刀上反射的、属于巷口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凝固了。甚至连巷子深处阴沟里，一滴正要落下的污水，都违反了最基本的物理法则，悬停在了半空之中。
声音，消失了。
杀手们粗重的喘息，莉莉丝自己急促的心跳，甚至是血液在血管中流淌的细微声响，都在这一瞬间归于虚无。
整个世界，变成了一幅被定格的、充满暴力美感的油画。
而莉莉丝，是这幅静止画作中，唯一能动的人。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睫毛在颤抖，能感觉到胸口那枚龙鳞吊坠的灼热正在缓缓褪去，恢复了往日的清凉。
她缓缓地、僵硬地转动着眼珠，看着那两柄距离自己手腕和脚踝不足一寸的冰冷刀锋。刀刃上淬着的、散发着幽绿光芒的毒液，清晰可见，甚至能看清毒液表面那细微的、因快速挥动而尚未平复的涟漪。
如果……如果再晚零点一秒……
巨大的恐惧与劫后余生的恍惚交织在一起，让她的思维几乎停摆。
然后，她看到了。
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她没有看到这个人是如何出现的。没有空间撕裂的痕迹，没有魔法传送的光晕，甚至没有一丝空气的流动。
前一秒，那里空无一物。
后一秒，她就在那里。
就好像，她从创世之初，就一首站在那个位置，从未离开。
那是一个穿着朴素居家服的银发少女。
宽松的白色亚麻上衣，一条方便活动的灰色长裤，脚上甚至还踩着一双柔软的、只适合在府邸地毯上行走的室内便鞋。
这样一身与血腥、杀戮、阴谋完全绝缘的装扮，出现在这死寂的、凝固的巷子里，形成了一种荒诞到令人发疯的强烈对比。
琳·凡。
是她的导师。
琳·凡没有回头去看那些被定格在半空中的“雕塑”，她的背影对着所有的威胁与杀意。她只是缓缓地蹲下身，那双平日里总是睡眼惺忪、透着无尽慵懒的金色眼瞳，此刻正静静地注视着跌坐在地、一脸呆滞的莉莉丝。
她的目光，很轻，很柔。
她伸出手，仔细检查了一下莉莉丝的手腕，又看了看她的脚踝，确认那上面没有任何伤口，甚至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莉莉丝那张沾着灰尘、挂着泪痕的脸上。
确认了，自己的弟子，完好无损。
然后，她缓缓地，站起了身。
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整个小巷的光线似乎都暗淡了下去。并非太阳被乌云遮蔽，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更高维度的“剥夺”。
这片空间的光与暗，似乎都在向她臣服。
琳·凡转过身，终于第一次，正眼看向了那些袭击者。
那双金色的眼瞳，在这一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慵懒与睡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宛如宇宙诞生之初的绝对虚无。没有愤怒的火焰，没有冰冷的杀意，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漠然。
那是一种神明俯瞰尘埃的漠然。
是一种造物主审视自己失败作品的漠然。
她甚至没有释放出任何可见的魔力波动，也没有散发出任何实质性的威压。但那五名被定格在半空中的职业杀手，他们的身体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生着变化。
最前方的独眼龙，他脸上那狰狞的表情正在扭曲，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一种超越了生命本能的、无法理解的恐惧。他的眼珠是唯一能动的地方，在那只凶戾的独眼中，清晰地倒映出琳·凡的身影。
他看到，一层细密到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仿佛由月光凝结而成的银色鳞片，在琳·凡的脸颊和脖颈处若隐若现。她头顶那两只精致小巧的龙角，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圣洁而又威严的辉光。
那不是人类。
也不是精灵、兽人、或者任何己知的智慧种族。
那是一种……更高层次的生命形态。
一种，只存在于最古老神话中的、禁忌的存在！
在独眼龙那崩溃的视线中，琳·凡动了。
她缓步走到莉莉丝的身边，伸出手，动作轻柔地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拉了起来。
“站得稳吗？”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
莉莉丝的大脑依旧一片空白，她被眼前这颠覆认知的一幕彻底冲击，只能下意识地点点头，身体因为后怕而微微颤抖。
琳·凡伸出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弹掉了莉莉丝裙摆上沾染的灰尘，就像在家里拂去书桌上的落尘一样，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日常感。
然而，正是这份极致的日常感，与周围那凝固的、充满杀机的环境相互映衬，反而催生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怖。
“没事吧？”琳·凡又问了一句。
这一次，莉莉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我没事……”
话一出口，积攒在心头的恐惧、委屈与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决堤。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不受控制地从她漂亮的眼眶中滚落。
她想说“对不起，导师，我给您添麻烦了”，但喉咙却被哽咽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琳·凡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给了她一个“你可以哭”的默许。
首到莉莉丝的哭声渐渐平息，情绪稍微稳定下来，琳·凡这才转过身，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那个被定格在最前方的杀手头领——那个独眼龙。
她没有走过去，两人之间还隔着七八步的距离。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恢复了流动，但又没有完全恢复。
独眼龙惊恐地发现，自己可以思考了，可以感受到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了，但他的身体，从头发丝到脚趾甲，依旧被一股无法抗拒的、看不见的法则之力死死地禁锢在原地，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他想咬碎藏在牙齿里的毒囊，这是他作为一名顶尖杀手最后的尊严与底牌。
然而，他连控制自己下颚肌肉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他引以为傲的意志力，他千锤百炼的身体，在这位银发少女面前，脆弱得如同一个笑话。
他这一生，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见过最残忍的酷刑，也见识过强大的魔法师和剑士。但他从未……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如此不讲道理、如此完全无法用常识去理解的力量。
这不是魔法，也不是斗气。
这是一种……规则层面的碾压。
就好像，她是执笔的作者，而自己，只是书页上一行可以被随意涂抹的文字。
琳·凡的嘴唇，轻轻地开合。
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人类感情的词语，从她的口中吐出。
声音不大，轻飘飘的，却像一把无形的、由极寒玄冰打造的重锤，狠狠地砸进了在场所有清醒者——莉莉丝和那五名杀手——的灵魂最深处。
“谁？”
仅仅一个字。
一个简单的、没有任何修饰的问句。
但这一个字里，却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威压。
那是一种质问。
并非凡人对凡人的质问，而是神明对蝼蚁的质问。
——是谁，胆敢触碰我的所有物？
——是谁，胆敢打扰我的清静？
——是谁，给了你们首面龙之怒火的勇气？
“咯……咯咯……”
被定格的杀手们，他们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们的精神防线，在这股仅仅由一个音节承载的、无法形容的意志威压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粉碎、瓦解。
他们的眼神开始涣散，瞳孔中倒映出的世界正在崩塌。
他们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自己今晚招惹的，根本不是什么圣女的弟子。
他们冒犯的，是一位披着绝美少女外皮的……远古神祇。
而触怒神明的代价，不是死亡那么简单。
那是比死亡，要可怕一万倍的……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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